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却听他朝着燕王他们高声笑道，“既如此，相请不如偶遇，那就不醉不休。”
进了厢房没多久，老鸨很不识趣地立马叫人送来长琴，招呼夏雪赶紧为诸位贵客献上一曲。夏雪进门之后一直坐在姬康身侧的位置，面纱未除，听到这里才从刚刚被姬康认出来的尴尬中缓过劲来。
“丝丝姑娘今天似乎有些不同，能得黄公子的赏识，是你的福气！”燕王慢悠悠地说道。
夏雪不能确定燕王有没有认出自己，但她知道若是不按照丝丝平日里做的那些表演来，肯定会有人来揭穿她。到时候万一牵连到姬康，那她可真是死罪难逃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着放琴的地方走去。
忽然身旁有人搬来一面矮屏，将琴台与宴饮的地方隔开了。
姬康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过来，“听说姑娘琴技出众，那定要近些欣赏了。”
说着，他坐到了琴台后面，对着夏雪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来。
夏雪见他过来，也不隐瞒，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道，“我不会弹琴。”
“知道。”姬康简单回答着，便抬手开始拨弦。
这屋里的烛火并不明亮，外面的人也只能看到矮屏后面的两个人影像是贴在一处，琴声如潺潺溪水一般流出。他们也看不清弹琴的人到底是谁。
夏雪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姬康会弹琴，而且琴技绝对不输任何琴师。
他低头望着琴弦，一脸的闲淡儒雅，修若梅枝的手指在琴弦上轻盈翻飞着，美妙的旋律就如同目所能及一般变得具象化了。
她仿佛能看到许多只蝴蝶正围绕着自己，扑扇着色彩缤纷闪烁鳞光的蝶翼，织构出一副人间仙境的梦幻画面。
从她此刻的角度，能清晰看见姬康的侧脸还有他唇角不经意的弧度，眉眼里藏着的笑意，每一处细节都能让她的呼吸变慢，心跳却加速。
也让她忘记隔了一扇屏风外面，那里坐着她的敌人，甚至还有未知的危险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一曲结束，夏雪依旧痴痴地望着姬康，忘了回神。
姬康扭头，看见她这般模样，也有些动情，在起身时，飞快地在她的面纱上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动作，又是隔了布料，一切那么不真实。
夏雪愣神时，听到他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找机会先离开这儿。”
她才反应过来，跟着动了起来。
“丝丝姑娘的琴技果然不凡，我这不懂乐艺的粗人都觉得好听。”赫连拍手叫好。
夏雪抱着长琴，走上前，向他跟燕王行了礼，才哑声道，“奴家今日身子确有不适，献上一曲表示心意，待下次几位贵客来时，一定好好招待。请恕奴家失礼，先行告退。”
说完，她还很努力地假咳了几声。
不等燕王回答，姬康先道，“正好，让我随从送你一程。”
他挥了挥手指，一旁的夜公公就走了过来。
才出厢房门，他们俩都看见门口站着四个带长刀的侍从，对视了一眼，便继续向前。
夏雪故意高声道，“奴家要将这长琴还回去，公子不必相送了。”
“走几步，无妨。”夜公公回应道，很快又接着低声补充道，“现在让我送你回宫。”
夏雪皱起眉头，果然还是要被赶回宫里。
“那他那边呢？”她小声问道。
“放心，都安排好了。”夜公公同样小声回道。
他们在下楼时，一个端着菜盘的小二越过他们往上走。
夏雪盯着那人的衣衫颜色，觉得眼熟，不由得有些出神。
夜公公见她神情有异，且放慢了脚步，便顺着她的视线也望向那个小二。
那小二似乎也察觉到他们俩的目光，却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些，从他们身边要擦身而过。
夏雪忽然计上心头，装出站不稳的样子，将长琴一歪，砸向那人手里的木盘。只是那人不避不闪，被夏雪的琴砸到，整个木盘连菜一起都掉到了地上，人也差点摔倒。
“姑娘没事吧？”对方依旧低着头，怯生生地问道。
“没事，对不住了，我的琴弄翻了你的菜。”夏雪伸手拿出帕子，作势要帮他擦拭身上溅到的菜汤。
夜公公帮忙把长琴扶起，抱好，又一手扶住夏雪，“姑娘病得确实有些重，不如先去看大夫吧。”
他几乎是提着夏雪下楼去了，就这样，完全不给夏雪才与那人接触的机会。
直到他们下了楼，绕出前厅，到了后院，四下无人时，夏雪才来了脾气，“你做什么？刚才那个小二，我看他有问题，先前我瞧见过他一次，他胳膊上似乎有血月的纹身！”
“你再这么鲁莽下去，到时候我们俩都要被问责。”夜公公毫不客气地回道，却在停顿片刻后又道，“那人确实会些武功，而且绝对不低。”
“是吗？那为什么还不查清楚，他说不定是个刺客，要对陛下不利！”
“燕王并不知道今天陛下会来这里，不可能提前安排刺客。要不是你……”夜公公的话没有说完，却生生打住。
夏雪攒紧了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你的意思是我拖累了你们？要不是为了帮我掩饰，他的行踪不可能在燕王面前暴露的，是不是？”
夜公公沉默了。
也算是一种默认。
夏雪冷笑了一声，摘掉了脸上的面纱。她在他们主仆眼里，就是个耽误事的累赘，她冷笑着轻声说道，“燕王会的客，应该是远道而来的人，去查查那个姓赫连的人是什么身份，好好守在他身边。我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她绕过他，独自从后门离开。
虽然这件事，一开始是她怂恿了夜公公出宫来帮忙的，结果回去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她似乎还搅乱了姬康的计划。夜公公的责怪没有错，如果她那时能老老实实待在楼下的厢房里，忍受着千金阁的姑娘，也许就不会惹出后面那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