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眼中黯淡，并未露出丝毫欣喜之色。
若是他能早日堪破燕王的野心，狠下心来处置自己的兄弟，今日也不会有祝庙的血案。她的心思忍不住又开始担心上面，不知师父是否能安然脱身，燕王会不会借机起事？她别过脸去，不愿回应，只听姬康又轻声咳了两声。
她这才回头，伸手在他胸口轻轻抚道，“不如你自己稍微运气调息看看。”眼下没有药，也不知救援的人何时能找到他们。她现在要担心的事还不够多吗？
姬康摇了摇头，“不必担心，只是小伤，不碍事的。只要你没事，你腹中的孩儿没事就好。”
夏雪心中释然，原来还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见她表情变化，姬康补充道，“不要多想，就算你没有怀着孩子，我也会来救你的。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在怀疑吗？”
自坠崖之后，他的语气一直都那么温柔，甚至改了自称，仿佛是回到了在行宫里那段夫妻相称的日子。他身边不再有三宫六院，妃嫔环侍，这时的他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此时越是温存，就越提醒着夏雪，他迟早还是要回到那宫城里去，迟早还是要坐上龙椅，做他的皇帝。
与其让自己陷入一个迟早都会醒来的美梦里，不如一开始就看清真相，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夏雪收回手，起身道，“我去看看外面情况。”
也许已经有人准备来营救了，她才探头出洞口就听见轰隆声，几块巨石呼啸着沿着崖壁滚落下来，压断了不少树枝。要不是她反应快，差点就被飞溅的碎石击中。
断崖之上，有人怕他们死不了，还推了石块下来。
姬康听见声响也过来，从身后扶住夏雪，洞穴外面尘土飞扬，声响还在继续，什么情况一目了然。
“你没事吧？”
夏雪摇了摇头，可是刚才随着崖顶上的岩石块跟压断的树枝滚落，将这洞口掩埋遮挡住了。他们的视野渐暗，外面的光线只能透过枝叶缝隙洒落进来，像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夏雪想试着推开洞口的障碍物，姬康拉住她，“这地方可能松动了，万一用力过猛，你会掉下去的。”
他们只好往洞穴深处走了些，越走越暗，几乎不见什么光线。
夏雪曾经有一段时日不见天日，对于完全黑暗并不陌生，通过声响跟周围的回响，她勉强辨出方向，沿着洞内一直向前。而姬康跟在后面，跟着跟着，距离就拉远了。
要不是他憋不住的轻咳，夏雪都不知道他落在了后面。
“你没事吧？”她折转回去找他，问了他方才问自己的问题。
姬康轻笑道，“没事，你倒是一点都不怕。”
若是怕，她也不会想着要与燕王同归于尽了。
“要是我们出不去了，永远被困在这里，燕王大概就能得逞了，你不后悔吗？”夏雪反问道。
“若没有救你，眼睁睁看着你落下来，才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
他的一双眸子在昏暗的洞穴里依旧那么亮，像是星辰一样，透着莹莹的光泽。
“不碍事。”姬康赶紧安抚道。
她弯下腰来，掀起他的长袍，摸到他腿上的伤。
那条腿上原本在围场受过刀伤，虽然好了，但一直不甚灵活，如今跟她坠崖时又被尖利的石块树枝刮伤，伤口淌着血，幸好不深。
“真是乱来，怎么不早告诉我！”夏雪嗔道。
虽然她身上没了药，可处理外伤这种小事还是能做的。
“这伤口的血若是不止，到了夜里，山中天气又冷，你带着伤再受了寒，就是伤上加伤，到时候别指望我照顾你！”她故意这么说道。
姬康听她声音里满是抱怨，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自己，“是，夫人教训得是。”
一句夫人，惹得她心酸。
他们在洞穴深处里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有些疲惫了。夏雪伸手揽住姬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一会儿，姬康躺下来之后，像是有些犹豫，半天才开口问道，“雪儿，你之前离开行宫之后，到底去了何处，为何会跟姬旻一起出现在京城？”
“燕王身中奇毒之事，你可知晓？”
“那些日子，你当真是跟他在一起？”
“看来，你是知道的。”
他们俩都没有在回答对方的问题，却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你真的恨他吗？他对你做过些什么？”
“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恨他，还是恨你。若不是你们兄弟的相争，我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夏雪说着，叹了口气。
姬康坐起身来，将她反搂进自己怀里，“就算你恨我也好，不要再离开我身边了。姬旻的事，之后若还能回去，我会好好处理，给你一个交代。”
“他与你不是同母所出，你也是知道的吧？”夏雪忽然提到这个。
姬康心中大为震动，“你是如何得知？”
“所以此前几次，你拿到了燕王的罪证，有机会置他于死地，结果却一再轻纵，继续放任他作恶都是因为这些原因吗？他才是真正的嫡皇子，你觉得自己是占了他的位置，而亏欠于他吗？”夏雪连连发出反问。
姬康沉默良久，才缓缓答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历来民间大家族里都有多多少少有些见不得光的秘辛，更何况是皇族天家，可夏雪实在没想到前世里自己卷入了这样的纠葛，重生之后还是逃不掉。
“所以陛下是要处置我吗？”她继续问道。
“雪儿，你知道我待你如何，为何又要说这般的话来将我拒之千里呢？”
夏雪无奈笑道，“拒你于千里，若我有那个本事，就不会这样了。看到你为我而来的那一瞬间，我甚至后悔自己为何会做愚蠢的决定要跟仇人同归于尽。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让我牵挂的，那个人只是你。”
哪怕是知道他的情意幻真幻假，他的心忽远忽近，她还是会想着他，念着她，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再泥足深陷，却一次一次地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