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交流时已经无需秋秋在旁做翻译，柳亦辰的手语比划夏雪基本都能看得懂，不懂之时用问句反问也算是沟通得顺利。
只是他们在内殿说话时，秋秋在门口发现廊下有身影轻晃过，像是有人在窗外偷听。
之后，夏雪便更加谨慎小心了。
等到秋秋让人把“假死”的琴宫女当做尸身运出宫外，妥善安置了，夏雪才开始筹划起让云台继续在京城中活动，以重开千金阁为遮掩。
“名字可以换一个了，千金阁也俗气了，继续做歌舞坊倒也不错，顺带可以收养些孤儿，从小便教着。你觉得怎么样？”夏雪视秋秋为心腹，什么话都会先跟她说。
秋秋感念之余，对夏雪更加忠心耿耿。
“娘娘想的自然是最好的。”
“那就叫天心坊吧，我们要在天子脚下最热闹的旋涡中心，做出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事情来。”夏雪不得不在内心承认，比起宫廷里奢华骄侈的生活，她一直更向往在宫外过得自由自在，哪怕是如寻常百姓那样起早贪黑营生糊口，辛苦些也安心些。
若那时，她没有折返回京，没有去燕王府查探，也许此刻早已过着不一样的生活了。
可世间事一旦做了选择，就无法再回头了，也从未有后悔药这样的东西。
所以，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论怎样的结果，她都要承受。
“不过这些事，娘娘还是不必亲自操劳，柳太医也说了，娘娘之前小产过一次，如今月份见长，更是要注意养胎才是。”秋秋心直口快，说完才意识到提起了夏雪不快的回忆，眼神不免闪躲着。
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了，夏雪微微一笑，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便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知道了，你呀，年纪轻轻却越来越像个老嬷嬷似的爱念叨了。”
主仆二人调笑了几句，气氛倒是温馨许多。
一会儿工夫，御膳房送来今日午膳，十几道菜摆得满满一大桌。
夏雪循例只选了几样留下来，剩下的就让坤宁宫里的宫人拿下去分了。姬康不来时，她不用撑着皇家颜面，一个人也不可能吃得下这么多。
正当她盛好了汤，准备动勺子时，却闻到一丝掩盖在食材底下的味道。
不仅是汤，她试着夹起几道菜都细细闻了闻。
今日的食材有鱼，有鸡，且都是用加了大料，浓重味道的烹饪手法，即便如此，反复过油也掩盖不了那一丝丝的药味。而这种药味正是夏雪最熟悉的，本是用于活血化瘀的舒络散，是上好的治疗伤势的内服药，与金疮药配合外敷，对大型伤口的恢复极有裨益。
但此时在她所用的饭菜里几乎每一道都加了些许，这些量虽然对于常人来说无害，但对于孕妇却是极为要命的。一旦她全部吃完，不消几个时辰，定会因为药效而腹痛不止，甚至出血滑产。
这么快，对方就藏不住出招了。
夏雪低头望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将手掌放在腹上轻抚着。还没出世，这孩子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期待着，却也被人用这种手段暗中谋害，终究是幸还是不幸呢。
过了一会儿秋秋进来准备收拾时见夏雪桌面上的东西丝毫未动，不由得疑惑。
“别声张，帮我把这些吃食都处理干净，对外就说我吃过了。咱们宫里若是有来月事的宫女，这两天吃饭时也提醒她们小心，少吃些。”夏雪这么说着，秋秋立马就明白了。
“奴婢这就去暗中调查！”
“不，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不要查，等着他们再出招。”夏雪阻止了，她倒真要感谢韩溪月了。
虽然韩溪月性子看似跋扈，入宫以来在众人面前一直扮演着娇憨不懂事的模样，实则心思细腻，聪颖过人，她跟自己不合归不合，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把得来的消息提前通知给自己。夏雪还是领她这份情的。
“那要不要报给陛下？毕竟人家已经出手了。”
“算了，前朝事忙，别让他分心了。若是这点小事，我都撑不住，以后还怎么在宫里护着我的孩子。”夏雪微微一笑，并不勉强。
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虽然她不喜欢这深宫，但并不代表她害怕这里，害怕那些躲在暗影中的势力。
若是有人将手伸了过来要害她，她一样会拿起刀，伺机反攻。
收拾完殿内的残局，夏雪换了衣裳，穿上了长披风，“走吧，陪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秋秋会意一笑，跟上她一起出了坤宁宫。
立春才过，往年这会儿在宫里大小宫宴不少，但今年因为前朝事多，皇上为政事繁忙少来后宫，再加上皇后养胎需静，除了太后那边牵头做宴，其余妃嫔们也都安分着，甚至偶尔来御花园逛逛的都鲜有人。
夏雪主仆二人走到御花园时，眼见一片春色繁华，四处却静悄悄的，倒也清净。
她们一边赏花，一边在园间漫步。
夏雪侧目时看见秋秋望着远处花圃里的景色，微微出神似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看见那边种的多是解相思，开得是金色白色细小的花瓣。这种图案，夏雪似乎在柳亦辰的束带上见过。
只见秋秋睹物思人，眼眸里温柔满溢，夏雪轻轻笑了，“不如由我撮合一下，你跟我柳家哥哥的好事就成了吧。”
秋秋一听这话，愣了一瞬，又羞又惊，“娘娘乱说什么！”
“难道你嫌弃他？”
“怎么……怎么可能？我那般的出身怎么可能嫌弃……哎呀，娘娘，您就别取笑奴婢了……”秋秋被套出话来，更加羞愧，双手捂住脸颊，难得露出窘迫表情。
夏雪拉着她的手，“我是看着你们俩患难见真情的，如今他肯鼓起勇气重入太医院，这其中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啊。再说了，你总不至于一直在我身边做老姑娘，让柳哥哥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忍心吗？”
秋秋红着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我就叫他过来，商量一下定亲的事情。”
“不！这怎么行！”
“难道是我会错意，你对他没意思？”夏雪故意问道。
“这实在有些太匆忙了，至少也该先问问人家的意思，万一他根本没有那心思，我岂不是……”秋秋说话声音越说越小，几乎卑微到尘埃里了。
“你是没瞧见他平日看你的眼神吗？石头都要被他烫化了，我才不信你不知道他的心思！”夏雪催促道，“虽然柳亦辰年纪是长你几岁，但你要是不着急啊，我看说不定过些时候媒人去柳府拜访几次，到时候你后悔都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