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第一个念头是不是自己的行踪败露了，可又想起他方才与人的对话，似乎此行与他自身相关，并不是执行宫里的任务。更何况，以燕王素日行事的手段，真要是知道自己带着姬康南下，更不可能派侯礼仁来。
至少这位仁兄对姬康的忠心在朝堂上也是出了名的。
等他进了驿站之后，夏雪按捺着好奇，等到夜更深了之后才打算出去打探。
她刚一踏出门，就被外面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垚靠在门框边，抱着胳膊，像是在假寐，见她出来了，立刻站直了。
“你要去哪儿？”
“去见一个认识的人。”
“今夜刚入客栈的那位？”
垚的耳力相当好，若他愿意，整个驿站里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夏雪便干脆问道，“你知道他住在哪间客房吗？”
在垚的指引下，夏雪寻到门口，见屋里还亮着灯，猜测他还没睡，就大胆敲门了。
侯礼仁开门之后，看见夏雪站在门外，表情微微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平常，见她身后并无其他人，便让开请她进来。
“侯大人为何会到此地？”夏雪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侯礼仁轻叹了一口气，“下官失职，被监国大人贬至柳州，自是要即刻出发到任，不得耽搁。”
这一句话信息太多，夏雪一时错愕，竟不知如何接话。
“天牢被劫囚，是……你派人做的吧？”侯礼仁望着夏雪，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合适，目光略扫过她微隆的小腹，终归还是怀着皇嗣的女人，就算他有所不满，但也只能认了。
“若是因为这件事，累得侯大人被贬官，那我要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了。”夏雪的表情可没有半点愧疚，继续问道，“燕王如今是监国？”
“正是，是陛下让夜总管颁布的口谕。”侯礼仁反问道，“不知陛下如今可安好？”
他们二人平静对视着，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也互相心照。
“陛下乃真龙天子，一定会逢凶化吉。侯大人此去柳州，那会经过廊州一带？”
“在此地歇息一夜，我准备走水路，便不会经过廊州。”
“我有一事想拜托侯大人，若侯大人能相助，他日回京我也会还恩于大人，助大人重回朝堂！”夏雪无比诚恳地说道。
在屋内，夏雪只停留了片刻，与侯礼仁交代清楚之后了，二人算是达成了口头协议。
虽然此次侯礼仁被贬官，一品京官，忽然跌到五品地方小官，心中落差之大，自然有些愤懑，可又得了夏雪来日相助的承诺，让他有了些希望。
至于夏雪说的案子，也许就成为他重新站起来的一个契机。
他自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夏雪从侯礼仁的屋里出来之后，垚一直在走廊尽头等着她，顺便替她把风。见她一脸泰然，想必事情顺利，他也没有多问。
翌日早上，贺家商队按照计划继续向西出发，过了这驿站，有好几日的时间都不会再有落脚的地方，恐怕要露宿在野外了。
贺公子已经让人提前告知了夏雪，也让他们的人做好了准备。
此刻，露宿野外这种小事，对于夏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而沈仲山的心思都已经飞到西南前线的战场上，恨不得日夜兼程。可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是逃犯身份，若没有商队掩护，只能硬闯州际边界的关卡，或是绕远路。再加上这一路，他给自己的定位是给夏雪护卫，跟在夏雪的马车前后，也让他稍有安慰。
车队到了应州时，舒成意要跟众人分别了，带着青龙寨的人改道而行。走之前舒成意特地到夏雪马车前，“若圣女之后有什么吩咐，可派人送信到柏州。”
“好，一路保重。”夏雪也没有多推辞她的好意。
贺公子独自策马送舒成意了一程，耽搁了几个时辰才返回与车队会合。
眼看着行程一天一天过去，商队快要进入祁州境内了。
按照夏雪的计划，到了祁州之后与贺家商队分开，寻到落脚地方稍作休整，就往阴山出发。到了祁州，沈仲山也可以回归沈家军，去他父亲沈良霖的麾下，专心对付叛军。
没想到，他们到了祁州城门底下才知道，祁州城如今已经是了空城。
西南三州，原本以祁州最为富庶，离夏雪上一回来这里还不到一年光景，再看祁州，竟然落破至此，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进城之后，街道上脏乱得像是许久不曾打扫过，青色石砖上似乎还有暗沉的猩红血迹。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店门，少有几家开着门，门板歪倒在一边，里面空空如也。而更多的地方像是经过野火侵袭，焦木断垣，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叛军当真这么厉害？”夏雪感慨道。
贺公子让人寻来一个未出逃的本地老者，“大军几时从祁州撤走的？”
“上上个月就走了，自从小侯爷不见踪影之后，军心散了，叛军打到城外，几次偷袭，他们就退走到铜州去了。”
沈仲山他们虽跟在后面，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问道，“朝廷不是增兵，派了沈将军来吗？”
“这个，小老儿便不知了，但你们要找大军，去铜州便是了。走吧，能走的都走了。这里只剩下死人跟小老儿这般走不动的老骨头。”
贺公子回头望向夏雪，“夫人不如跟我们一起先去铜州吧，这里实在不安全。”
沈仲山也看着夏雪，小声道，“是啊，看眼下的情况，叛军曾经占领过祁州，抢掠过后也弃城了。去铜州，反而离阴山近些。我们一起去铜州吧。”
夏雪只好同意，车队离开祁州城时，她回头望向依然耸立的城门，厚实的城墙掩藏起城内的破败，灰实而污脏的墙面却昭示着这里曾经受过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