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用些什么难听的话怼回去，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刚才丢人的是自己，现在怎么有脸说人家。
“好了，过来梳妆。”他牵着她走到床头边的梳妆台前，让她坐下来。
夏雪很是意外，“这些你也会？”
慕容风扫了一眼台面上的瓶瓶罐罐，“岳丈家里做香料生意，好歹功课我也是做过一些的。一回生，二回熟！”
“停！”夏雪拦住他，“这些，我还是自己来吧。”
“那我帮你梳头！”慕容风没有坚持，反而转移了阵地。
要不是外面的人来催了，慕容风似乎还有花样要玩。
他那双手，拿笔拿卜板确实是灵巧的，不过在女子梳妆打扮上面还需要再历练一番。
而实际上今天的妆容，夏雪故意化得浓了一些，妆粉几乎已经盖住了她原本的肤色，再加上夸张的眉形让她的样子也完全变了。
不管夜公公回去如何跟姬康汇报的，夏雪相信她这个模样，他一定是认不出来的。
所以原先那些什么面纱面具的计划统统放弃了，易容术怕也不过如此了。
“你今天的妆……”等她完全妆扮妥当之后，一转头，让慕容风一句完整的话都夸不出来了。
“这可是姜国国礼上才有的妆容，可见我对这次进宫，还是很用心的。”
慕容风努力忍笑，“你是从哪儿看到这个国礼妆容的？”
“在陶茵馆里的画上啊。之前同珵儿一起进宫时，母妃带我们去看的。那画上的贵妃便是这种妆容，我还记得那画的名字叫做陈王车辇图。”
慕容风抿唇笑着，不再接话。
等到他们一起出去，坐上马车之后，慕容风才凑到夏雪耳畔轻声道，“那是三百年前的古画了，如今姜国无人再化这种妆容。”
夏雪抖了两抖，又听他继续说道，“不妨事，就算你在脸上画一只大王八，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夏雪忍不住攒紧了拳头。
过了片刻，他哈哈笑了两声，“幸亏珵儿说要骑马，我让人带着他跟在后面，要不然……”
“慕容风！你够了！”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
等入宫之时，夏雪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珵儿也被侍从送了过来。
他还是看到自己亲娘把脸涂得跟面人儿一样，忍不住仰着头一直打量。
夏雪将他的脑袋扳正，才一松手，他又扭回来盯着她看。
“别看了，这里是大历皇宫，不要失礼！”
听到她说话，慕容珵松了一口气，“原来真是娘亲，吓我一跳。”
一旁的慕容风努力忍笑，被夏雪横了一眼，才将唇角的笑意收敛，扮出正经脸，对慕容珵轻声道，“你娘今日这是国礼的妆容，不可大惊小怪。”
等他们入了正阳殿之后，夏雪很难让自己再心绪平静。
这里是前六殿中专门用来做宴客庆典的宫殿，比勤政殿小些，却更加华丽。
她环视着殿中的雕梁画柱，穹顶上层层叠叠的结构如同一幅绚烂的壁画，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在这一刻又显得那么不真实。
宫人们高声通报着，“姜国太子携太子妃觐见！”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位姜国大臣，还有一位篱国使臣依次入殿，都被通报了。
慕容珵跟在父母身后，却发现自己没有被人提到，略不高兴地扯了扯夏雪的袖子，小声问道，“为何那人不报我的名号。”
“等你长到你爹这么高时，不论去到哪儿，人人都会记得你的名号。”夏雪轻声回他了一句。
慕容风注意他们母子的互动，忍不住微弯唇角，满眼的温柔。
在宫人领着他们落座之前，夏雪一直故意低垂眼眸，这样便不必与殿上的姬康对上目光。
直到她听到姬康的声音，却忍不住抬头望向他的方向。
在她的印象里，姬康从来都是如六月旭阳一般，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天子无上的威严与荣耀，就像是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可这会儿他的声调徐徐，嗓音也有些干涩，像是受了风寒，却没有好好喝药，拖了几日越发严重，偶尔还夹杂着鼻音。
而且他还蓄起了须，虽然不是像小叔那样长及胸口那般，却还是让他的容貌更显了几分老成。
明明还不到三十，正值青年，为何要将自己打扮得这般老气横秋，还添几分憔悴。
后宫里就没人盯着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吗？夜总管也太失职了吧。
姬康本是跟篱国的使臣说话，却也察觉到了夏雪的目光似的，便转了头望向她的方向。这让夏雪顿时一慌，赶紧低头假装跟旁边的慕容珵说话。
慕容风举起手中酒杯，向姬康遥遥敬酒，这才化解了夏雪的尴尬。
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姬康的视线到底是看姜国太子，还是妆容浓得有些吓人的太子妃。
只听姬康忽然开口道，“见太子携家眷不远千里赴我大历，倒让朕想起些往事。不知令郎今年贵庚？”
“小犬今年刚满六岁。”慕容风应道。
他为何要问起珵儿？夏雪在一边越发地慌乱，却也只能在袖子底下掐着自己的手指。
慕容珵听出殿上的人在打听自己的事，带着几分得意，起身出列走到殿前，对着姬康的龙椅，规规矩矩地参拜，“姜王孙慕容珵正式拜见大历皇帝，祝陛下龙体康健，岁岁平安。”
众人眼中的慕容珵小小年纪，却礼数周全，吐字清晰，仪态大方，容貌也比一般的小孩子更加俊俏伶俐。再望向慕容风的方向，都投来或羡慕或钦佩的眼光。
唯有夏雪坐在原座，眼睁睁看着儿子对着殿上的人行礼，身体不禁轻微颤抖起来。
她原本以为过了这么久，自己已经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了。
可看见珵儿主动上前拜礼时，她脑海里几乎已经浮现出来姬康带走她的儿子，让他们母子生生分离的画面。
“这是朕的儿子，自当留在大历的皇宫！”
“不！”她大叫着，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齐刷刷地就那个视线投向夏雪的方向，表情多为诧异。
夏雪这时才回过神来，她竟将脑中的虚幻与眼前的现实竟然混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