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半步上云端 >第八十章
    待到天亮时分,唐槿抱着裹成小粽子似的女娃娃悲喜交加,华林撞门出现的样子分外狼狈,仅是瞧见被血水浸透的被单便溃不成声:“这是……”

    “二哥来得好迟啊。”我埋头逗弄女娃皱巴巴的“老头脸”,月娘拿着换下的被单去院里浆洗,唯有白端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

    同样期盼能得到答案的唐槿和大海投来目光。

    华林将手放在衣角擦拭几遍,才敢小心翼翼地抱起新生儿:“昨夜多亏公子和两位姑娘,华某感激不尽。”

    “阿爹你昨晚去哪了,阿娘差点熬不过去。”大海初次面临生死,现在才想起来嚎啕。

    华林慈爱地抚摸他的头,眉梢眼底藏着深沉:“你做得很好。”

    我冷淡出声:“我师姐和肖错呢?”

    华林闻言一震,颤巍巍地和白端对视,而后艰难道:“如姑娘和肖将军……被天君关押了。”

    我冷笑,唐槿似乎想到什么,神色又是愧疚又是难过。我拍拍她的手背,刚生产过的孕妇不宜伤神,再说此事与她无关。

    “离州这次来东夷城,是想除掉关押水底的海兽吧。”我给唐槿合上被角,抓住华林的前襟:“昨晚你们一起行动,只有你回来了,现在你又告诉我他们都被抓了,莫不是天君后面长了眼,能料到你们要杀海兽?”

    华林声色沉稳,面上始终波澜不惊:“摇姑娘怀疑我?”

    细想了一夜,大致能猜出昨晚这些人不在酒馆的原因。

    一拨人带着离州的命令前往海境,想趁苏涔难得分神之际,杀掉那些威胁无数人生命的海兽。另一拨人也就灯华,应该和偷偷找上门的势力有关,顶多悄悄潜出城见面,初拂出于好奇的跟上。

    再说云桑,他向来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没准跑哪儿猫着呢。

    最后看向白端,他显然知晓猎杀海兽,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参与,我又凑近在他袖口闻了闻,携着暖暖的笑:“苏杳杳燃香点灯的手艺,公子可还喜欢?”

    苏杳杳擅长调制灯芯里的香,所以苏涔和她身上都有沉水香的味道,只是一夜不见,不会这么巧沾在白端袖口。闭眼都能想象得出,他二人面对面坐着喝茶品风月的场景……

    我想起一些抽丝剥茧的信息:“二哥,我前几年在军中毫无威望时,被一股异军崛起的匪徒堵到城门前,当时若非心魔大作杀出重围,只怕要死在刀光冷箭之下了。也不会事后知道,截杀我的这股匪贼,出自你的手笔。”

    “你怎么笃定是我做的?”他质问我质问得这般大义凛然。

    我嘴角一抿,也很干脆果决的答了:“杀到他们老巢问出来的。”

    等华林微微褪下老好人的嘴脸,打算与我争锋对峙的时候,我却松了他的衣襟,只见他眼眸突兀变得猩红,欲对我使出诡谲的瞳术,可我已然落到他身后,反手朝他颈肩就是一掌。

    如此鬼魅的瞳术如果当面中了,只怕现在倒地的就是我了。

    我既然敢摊牌,就不怕他动手。

    外面下着深秋的雨,我迈出一步,下一瞬,有人挡住掌下杀意,接着又有人抱住我的腿。

    面前是唐槿产后虚弱苍白的脸,身后是大海苦苦哀求的声音。

    “姑姑,求您放过我阿爹吧,他不是故意的。”

    我一低头,在如珠帘的雨檐下见到了灯华,没一会儿,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诸多犹豫与无奈,盯着我,深深施了一礼,转身攥紧拳头,悄然走了。

    雨中还传来初拂的歇斯底里:“你如果跟那帮人走了,就别想回来了,滕少更不会认你!洛灯华,你给老娘想清楚!”

    灯华脚步没有停顿,伴随着和风细雨,隐隐传来了两个字:“再会。”

    我此刻百感交集,不光为了华林背叛离州、和苏涔勾结的事,还为了生命中那些浓墨重彩而来、匆匆而别的过客。

    松开即将落在华林胸膛上的杀招,他背上还有血肉模糊的伤,即便是假惺惺的做戏,面对毫无人性的海兽,仍免不了褪一层皮。

    更何况落入敌手的师姐和肖错。

    我走到白端身边,望着高高矗立的东皇塔:“公子,能探出他们在哪儿吗?”

    白端定睛看了一会儿,眸光深藏暗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拈掉我眼睫毛上的晨曦白露:“天君布下天罗地网,让你步步顺着走下去。”

    我荡出笑意:“此去都是陷阱?想偷摸救人也不成?”

    “不成。”

    我与他站在再次吹进屋的风雨中,狂风席卷他的发丝与湛蓝色衣袍,起风了,该变天了。

    东皇塔有三十三层,每层的通道都用铜锁锁住,越往上走越是浮云障目,我如约而至的结果,就是被关在二十四层。

    四周挂满红绡帐,屋外碧空洗练如云端漫步,屋内雕栏玉砌有温泉莲华,铃音般笑声激荡心魂,梳着流云髻的少女摇着我的臂弯娇笑:“步遥姐姐,您说主人偷糖吃还哭鼻子,可是真的?”

    “真的,他小时候挺怂的,偷糖也就偷罢,边吃边内疚的哭,我看他哭得实在难看,只好把糖还给阿姨。没想到我得了一顿夸奖,他倒得了一顿好打。”

    少女歪着脑袋:“姐姐干嘛不替主人辩解?”

    “人生的路要自己走啊。”这姑娘,我这么胡侃,她都坚信不疑,真是可爱。

    她听我拉长语调,似乎才反应过来:“咦……姐姐笑什么,怎么……是骗了我吗?”

    “她没骗你,小爷确实偷了糖,自己内疚哭了。”苏涔大咧咧的踹开门,面容俊美贵气,拎着一串葡萄的动作潇洒倜傥,一来就枕在我腿上不肯起来。

    白衣少女惧怕他的喜怒无常,登时收起笑颜,乖觉地站起身,默默收拾好我吃完的餐具,将这间精美的“囚笼”留给我和苏涔。

    “小时候的糗事,你还拿来逗弄小姑娘。”苏涔以手支颐地看我慢条斯理的吃葡萄。

    “我都这样了,总得找点乐子。”笑着举起锁住双手的青铜链,这两根胳膊粗的青铜链从皓白的手腕,一直延展到屋顶两侧。他目光如炬,如两团幽冥烈火,随手拿起吃剩的粥,一口一口地喝着,不管我语气有多么的揶揄。

    “吃人牙祭,你缺这点粥喝?其实我刚学会了啤酒,还有苦瓜汁,如果你想的话……”

    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封住我的嘴,他眸间闪动着骇人的光:“小爷想做什么……”滚烫欣长的身子压来,唇瓣带着火焰吻过嘴角,渐渐徘徊至薄薄的里衣,“你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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