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半步上云端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看你是疯了。”

    君帝眉头紧皱,冷冷地看我,憎恶痛恨:“你不怕死吗?”

    我轻声说:“死……又不是第一经历了,你也由不得我怕。”

    我突然扑向他怀里,一把扯住用着我原先身体的嫁娘,拖着她往池边走去。嫁娘没想到我会如此强横,脸色变得惨白,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却觉得她比粉墨的戏子,还要适合演戏,于是漫不经心地笑出声:“你刚才坠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是不是知道我若真心想杀你,大罗金仙都保不住?”

    水面倒映出她挣扎的面容,还有我坚定的神情。

    君帝没想到深宫之中,还有人敢用揶揄的口吻同他说话的,更没想到我拖人的动作会来得这么迅猛:“帝后,不要挑战朕的底线。你归根结底,只是个傀儡罢了。”

    我转过头,他脸色沉郁至极,大有风雨欲摧的趋势,缓缓重复了一遍:“傀儡就是傀儡。”

    我没有愤怒,内心反而很平静,甚至想笑:“睁眼瞎子,竟是你这样的。”

    “帝后!”他在愤怒,他痛恨被人叫作“瞎子”。像从前一样。

    原来他真的记起从前了。可还是认不得我。

    我抚摸着嫁娘惊惧的脸,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温柔说着:“我不会戳破你的真面目。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游戏,总得君帝自己发现,才会让彼此觉得有趣。你说是吗?”

    不等嫁娘颤巍巍地开口,我缓缓松开她的领口,瞧着君帝隔着御花园的霞雾,看上去如此恍惚:“瞎子就是瞎子。”

    是夜。童目宫灯火通明,太医们进进出出。

    而离此不远的朝霞宫,只点了几盏烛火。我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身下硬实的床榻早已被血水浸湿。

    宫女们乱成一锅粥,几次去请太医过来,都被挡了回来。

    她们说君帝定是恨极了,才会在临盆这个关键时候,百般刁难去请太医的宫女。我说请不回来就不要请了。生孩子既然是道鬼门关,我也不是头回闯了,闯多了也就麻木了。

    我不想再去承受他无端的怒火和指责,这个孩子本就是我辛苦怀的,他的爹娘都不看重他,皆拿他当弃子。

    现在,他是我的孩子。我会保护他。

    想到这,我强打起精神,托宫女找来一个年岁大的老婆子。

    她一来便被满床榻的血吓得腿脚发软,说什么也不敢给我接生了:“我的好娘娘,您快跟君帝低头认个错吧,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您难产的。”

    “我可以低头。”我不是不能服软,“可惜他确实想看我难产而亡。”有什么办法比临盆时除去不得宠的帝后更简单明了的吗?没有。

    “孩子要生不出了。”老婆子大叫一声。

    我死死抓住她的手,不给她退缩的空隙:“给我保住。”

    一匹红绸罩在身上,我紧紧抓着,感觉那丝丝密密的针脚,仿似无数根针刺在我的四肢百骸。比针更疼的是人心。我眼一闭:“求你们救救他,这孩子是我的命。”

    下身倏尔传来一阵阵撕裂感,仿似有流淌不尽的鲜血将我湮没,就在这剧痛抵达无法忍受的巅峰时,身子忽然轻盈起来,随着一声婴儿清亮的啼哭声,方觉得解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她们将满脸血污的小婴儿包在襁褓里,将他靠在我的一侧,我微微转过脸,便看见一双像星海似的的眼睛。明明是满脸皱巴巴的老头儿相,却因哭闹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显得富有朝气。

    脑海中浮现出白端的脸,坚强了这么多天,却在做母亲的这一刻,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便是新生命么。让人温暖,也让人柔软。

    只是我还没有体味当人母亲的幸福,便能感受到生命在随体内的鲜血流逝……耳边是宫女们的哭声:“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血崩。

    公子……原谅我,又一次抛下你了。

    “娘娘!”她们在嚎啕什么。

    我只是累了。

    我像无尽水面上的一叶扁舟,不知游荡到何方。

    只听有人在耳边沉痛唤着:“步遥,别再离开我。”

    我缓缓睁开眼,动了动绵软被褥下微微发烫的身子。这跟朝霞宫不同,朝霞宫的桌椅板凳都有些陈旧了,时不时散发着木头发霉的味道。这里抬眼望去,是极致的干净。

    我刚刚醒来,便听到身边有人惊喜道:“步遥!”

    我不由皱了皱眉头,我见过灵异志怪的事不少,可是对于换魂的法术却闻之甚少。何况,我从没想过能互换魂魄。就像现在一如既往地没想过,自己还能和嫁娘换了回来?

    不过凭着原先的身体血脉,尤其吃下过一滴凤凰的血,一切无法解释的事,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了。只是君帝见我醒后就在发呆,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步遥,怎么了?”

    没有小孩清亮的哭声,没有宫女战战兢兢的四处奔走。这儿华美又安静,好像养尊处优的金丝笼子。

    君帝见我迟迟不回应,募地将我紧紧拥入怀,轻声细语地安抚:“不要怕,我已经给过她惩罚了。”

    我的下颚抵在他的肩颈线上,只能容许稍微偏过头去,面对镜子里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自己,几乎无比的确定:我和嫁娘又换了回来。

    是了。我那张本该被怀孕折磨到消瘦脱相的脸,此刻散发着现世安稳被人宠爱的幸福肥。虚鸾假凤,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原点。

    我哭笑不得推开君帝的臂弯,不等他问什么,便赤脚踉跄地跑出了童目宫。

    门外是一堆太医在下棋喝茶,悠闲到根本看不出刚刚的童目宫经历过一场“恶战”。而朝霞宫的尖叫声,和君帝在身后的质问声,一直交织在奔跑的路上。回过神的时候,我站在朝霞宫门口,里面由最初的沸腾,一霎那便沉寂了。

    就像是沉入地平线的晚霞,回归无穷无尽的黑暗,我扶着门迟迟不肯推开的手,在青筋四起的颤抖:“我的孩子……”

    君帝刚要扶我站稳,却被我一把打落。

    他似乎想不明白我在痛心什么,直到看见床榻上的嫁娘抱着襁褓,才知道孩子生了。

    我慌不择路地进去,拨开哭嚎的众人,和眉目露出死水般平静的嫁娘对上一眼:“我的孩子呢?”

    “他…睡着了……”她的眼神有了一丝晃动,手指摩挲着孩子的脸颊,有些不确信又笃定的道。

    我知道我现在这副模样想必如同厉鬼:“把他还我。”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