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虽然不杀士大夫,但凡是提起这些禁忌的,大多都流放到了百越蛮荒之地,对于那些抱持着舍身卫国的士大夫来说,壮志难酬却是杀死他们还要难过的事。
新朝繁华之下,没了开国时候的架势,某些东西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大多数士大夫看来,并没有真正放在心。
皇权,士大夫阶级,以及地主士绅,这些决定新朝命运的因素,在漫长的纠葛扭曲之,已经理不清,理还乱了。
真正站在顶端的人,并也能够看到这些,深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想着贸然改变之后可能导致的结果,至当今官家,也没有能力承担。而那些叫嚣着做出变化的,实际大多不过是愤世嫉俗的所谓才子,那纸谈兵的赵括也有不如,又何谈变化呢?
徐汇身为京官,谁都明白这些事情背后隐藏的水有多深,他心里虽然也如杜聪一样担忧,但到底不敢做出任何的评价,哪怕新朝并不禁止言论。某些东西心里清楚不说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说的自私些,他这是怕惹麻烦,说的大义凛然一些,是想留着有用之身,待将来说得话的时候,再来实现眼下的抱负。
徐汇深知杜聪的性子,也知这位虽然被官集团接纳,但有些心思还是站在武将的角度去考虑,起官身份,杜聪更是一个常年带兵打仗的人。
甚至在杜聪与武胜军的关系时,朝廷下都可以说做出了极大的“开创”,往常新朝为了防止将领屯兵有异心,所实施的军事制度往往造成“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尴尬局面,致使军队得不到好的训练不说,同时也使得将军与士兵之间没有任何信任,这直接导致作战不顺。
将军军令发出去,手下各级将官三心二意或者应付了事,战斗力根本发挥不出分毫,往往敌方一轮冲锋,或是一个照面,甚至只是闻其声,被吓破了胆,掉头跑,更别说冲去迎战了。
因此在杜聪执掌武胜军之后,朝廷放了很多权,基本可以说能放的都放了,是以杜聪才能将武胜军拉了起来。
目下的状况,谁也没信心久居边境的武胜军在江宁这等温柔乡里,能够挺多久,算有杜聪的威信摆在那里,恐怕只是延长些时间而已。
何况,到得现在,杜聪权知江宁,起码三年任内他不可能离开江宁,除非北方再打起来,他才有几分临时调离的可能,但新朝眼下竭力的在讨好着北方,短时间内同样不可能再起大的战事。
退一万步讲,武胜军算有他的弹压,但三年时间足够江宁那些士族将手伸到内部了,杜聪没有信心,真有一天武胜军再战场时,还能有现在的战斗力。
“我个人是倾向于由杨桓出任的。”杜聪缓缓开了口,看向旁边的徐汇,正色道。
杜聪听着徐汇的语气,抿嘴笑了笑,一副意料之的样子,而后道:“但朝大多数人并不想他出任武胜军都指挥使?”杜聪看着徐汇,目神色微闪。
徐汇笑了笑,掩饰了过去。
杜聪叹道:“个道理,凝之不说,我也省得,无非是有人担心给予这些将门子弟太大的权限后不好控制而已,我也知道,自建国以来,朝廷几代相公都秉持着打压将门的心思,也知道那个不成的规矩,将门三代之后必定没落。”
杜聪深邃的看着徐汇,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
徐汇在旁边显得有些尴尬,打着哈哈道:“子慧笑谈了,笑谈了。”
杜聪摇摇头,正色道:“凝之不在军,不知其道理……目下新朝虽然号称百万大军,然而能拉出去的不到十万,军将领又何其多,能独当一面却少之又少。之所以造成这种局面,全然是对武人太过轻看,同时对军将领亦太多限制。”
“单说这监军一职,在我看来,根本应该撤销才是。我等寒窗十载,挑灯夜读,试问又读过几本兵书?算读过,又何曾真正理解个真意?真遇到战事,你我自诩满腹经纶,又真的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杜聪顿了顿:“算能,那纸谈兵的赵括又如何?凝之啊,范公任西北宣抚使的时候,我在宁武军履职,有幸在范公手下做过事……”
他看着徐汇,目满是缅怀,“范公的兵法战略我等望尘莫及,然而遇到战事,范公与众将商讨时,从不妄言,范公向来给予那些领兵之人极大的信任与支持……”
“子慧,说过了。”徐汇打断杜聪,脸色微沉,这些事他又何尝不知,自家人知道自家本事几何,但这些东西本不该拿到台面来讲的。
哪怕他们之间关系极好,心里为眼前好友担忧的同时,徐汇却也为这份信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子慧,你我当臣子的,妄议朝政可是大不敬之事。”徐汇黑着脸,郑重到。
杜聪笑笑,似乎听进去徐汇的话,叹道:“这怎么是妄议朝政了呢。”
徐汇拍了拍杜聪的肩膀,提了提声线:“这话以后莫要再与别人说起了。”
杜聪无奈颔首,继而道:“我准备书,请求授杨桓武胜军副指挥使。”
徐汇愣了一下,担忧道:“子慧,你这是犯忌讳的事情啊!”
杜聪道:“眼下什么事都成了忌讳,每个人都怕这怕那,很多事情不好做,我杜聪不才,碰碰这忌讳又如何?何况……自从杜公任右相以来,官家谕令施行新法,一些冗长的东西也该趁机清除掉才是。”
徐汇担忧的看着杜聪,半晌才道:“子慧,你……这条路不可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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