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银儿用力推开庭院的大门,门上早已是锈迹斑斑,刺耳的吱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悲鸣,本就阴森的环境在夜色的点缀下显得更加凄凉,地面堆积了厚厚一层杂草和落叶,看样子应该很久没人打扫了,这座宅子已经荒废许久。
母亲……
看到眼前这番景象,雪银儿大脑一片空白,一路上她都在暗示自己母亲一定不会有事,而现在,她动摇了,发了疯似得冲进宅子,门并没有上锁。
宅内昏暗无比,微弱的月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射进来,家具全部盖上白布,氛围更是诡异阴冷,说这是鬼宅都有人信,雪银儿那还有心思在乎这些,她呼唤着母亲,但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不…不会的……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双眼,就在她感到绝望不知所措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连忙抹去眼泪,终于看清来者的脸,熟悉感扑面而来。
后背佝偻,头发花白,皱纹密集,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尽管变成了这幅模样,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雪银儿还是认出了这位老人。
“管家?管家爷爷?”
“是银儿吗?”
老人也认出了雪银儿,残烛般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管家爷爷!”
雪银儿激动地一把抱住这位瘦弱的老管家,老管家也是控制不住情感,老泪纵横,他是看着雪银儿长大的,时隔一年,终于又见面了,可是……
“你还回来做什么?”
雪银儿一愣,连忙松开老管家问道。
“管家爷爷,母亲呢?我母亲在哪?还有这里,这里为什么变得如此荒凉?”
“你母亲……半年前就病死了,不……是被你那恶毒的老爹下的诅咒!”
…………
悬崖上的风很大,吹乱那一头米黄色的短发,雪银儿向前走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她脑海里还在回想老管家说的话。
……
“你父亲每次喝完酒,醉醺醺地回到家,都会对你母亲大打出手,将工作上的不顺心全部发泄到你母亲身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都不知道吧,怎么会让你知道呢,如果不是为了你,你母亲早就不想活了。”
“你父亲有钱有势,你母亲属于下嫁,多少年了,你父亲从来就没瞧得上过你的母亲,那天,他又是很晚才回家,正好撞见你母亲和一个下人在房间里谈话,就说她通奸。”
“人醉酒后哪里还有理智啊,根本不听解释,当下直接把你母亲打了个半死,然后亲手杀了那个下人,还让身边的魔法师对你母亲下了诅咒。”
“自那以后你父亲就没再回来过,他把你带走了,留下你母亲独自一人空守这个宅院。”
“那是非常恶毒的诅咒,你母亲身上的皮肤每天都在碎裂,掉落,每天都要饱受剥皮之苦,她多次想要自杀了结性命,可是她不能,她想再看看你。”
“我曾写信给你父亲,可全部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任何回信。”
“你母亲临死前还在叨念着想要见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父亲有没有虐待你……她这一生,唯一不后悔的就是生下了你,可她到死,都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
雪银儿停下脚步,她不得不停下,因为前面就是悬崖了。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又被狂风吹散,她脑子很乱,却异常地冷静。
原来……这就是你把我带去繁星王国的原因,原来这就是你一直推脱不让我去看母亲的原因……是你杀了母亲,现在你也死了,只剩一具白骨,和母亲一样……
“哈…哈哈哈哈……你这凶手!装的…都是装的!你对我的好都是装的!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活该去死!”
她撕扯自己的头发,冲着漆黑的夜空怒喊道。
“该死……都该死……我也该死……如果没有我,母亲早就解脱了……现在也好……母亲……银儿来找你了……”
目光向下,看向漆黑的崖底,闭上双眼,身体前倾,在重力的作用下,无需自己再做什么,身体自然而然地向下坠落,就在她跳崖的一瞬间,地面上的青草蜂拥而上,缠住了她的脚踝。
我去……不是吧……我就来崖顶看看花圃都能遇到自杀?
本想着不过是人类,死就死了,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后它才发现自己做不到,谁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凋零啊。
手中逐渐传来无力感,仅凭青草是拉不住她的,三月夏很清楚这一点,可就这么松开的话自己是没有时间重新操控植物追上她下坠的速度的。
怎么办……
青草根根断裂,雪银儿的身体继续向下坠去,顾不上那么多,它终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终于腾出手来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种子,手中浮现法阵,种子瞬间生长成数根藤蔓追上了下落的雪银儿。
手臂用力,将这陌生的人类女孩拉入怀中,然而问题还没解决,它们仍在坠落,已经能够看清崖底了,下面有一些碎石,好在能感应到植物,虽然不多,但控制得当的话也能起到缓冲作用的。
早知道就多带几枚种子了!
地面植物疯狂生长,三月夏怀里抱着雪银儿,后背朝下,尽管有植物缓冲,但后背撞击在碎石上还是传来阵阵剧痛。
它咳出一口血,继续滚落下去,几乎所有的碎石都被它用身体挡了下来,雪银儿除了发型杂乱衣冠有些不整外,一点伤势都没受到。
“唔……”
终于停止了翻滚,三月夏长出一口气,身体各处都在传来剧痛,骨头好像也碎了几根,唉……最麻烦的是面具在坠落的途中不知丢哪了,自己现在就是一副犬兽人的模样,还在人类的地界里……
…………
我没死?
雪银儿从昏迷中苏醒,隐约记得坠崖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拉住了自己,之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抬头看了看快要亮起的天空,又看了看自己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的身体。
是谁救了我?
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左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毛茸茸的,特别有手感。
“姑娘……摸够了么?”
“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雪银儿一跳,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只犬兽人躺在地上,残破的衣物下暴露出的躯体布满血渍和磕伤,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就疼。
“你……救了我?”
她打量着三月夏,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捶打着三月夏的胸口。
“谁让你救我了!我想去死啊!我不想活了!你凭什么要救我啊!”
被捶的胸口发闷,三月夏露出苦笑,这姑娘看似娇小无比力气可一点都不小。
雪银儿就这么哭着,捶累了,就趴在三月夏胸口上哭,泪水和鼻涕全都抹在了它的毛发上。
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停止哭闹,哪怕喉咙里还在哽咽。
哭完了,可她仍趴在三月夏胸口上,没有起来的意思。这只犬兽人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花香,又仿佛是找到了精神寄托,雪银儿主动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讲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不反感兽人了,甚至能这样近距离接触。
三月夏安静地听着,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类女孩不嫌弃兽人还趴在兽人身上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听到最后,它不由得同情起来,这姑娘的身世也是够惨的,家中发生悲剧,父母双亡,所以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你还活着啊,相信你的母亲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吧,她一定希望你能幸福的活下去。”
抬手摸了摸雪银儿的头,并没有遭到反抗,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它总算把魔能恢复了回来,昨夜控制植物几乎用光了所有的魔能,所幸这里还算偏僻,几乎不会有人来,不然自己可就惨了。
“谢谢…可…你为了救我……”
“没事没事,这点小伤……”
挣扎地想要坐起来,但它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
颓废地躺回地上,绿色的治疗法阵出现在身下,它给自己用了个初级治疗,接下来就只能等待伤势慢慢恢复了。
雪银儿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三月夏。
兽人……原来都这么和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