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不大的房间中，蓝色的魔能封锁了这片空间，阻隔声音传出。
伽尔跪在床前，上齿紧咬下唇，表情因犹豫而痛苦，先前抵抗魔雷时流出的冷汗将它的毛发打湿，鬃毛重新落下遮盖胸前的伤痕。
雷恩看着背对自己的伽尔，他对它是有好感的，虽然才认识一天，但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就像他说的，他不是有目的地去接近它的，因为它很温柔，它从未有过朋友，它很孤独，它渴望朋友，他感受到了这些，所以他想要帮它，以至于现在有些心急，更何况……
它变成这幅模样，和自己有间接关系。
“我明白魔能之海的重要性，第一条当我没说，但至少让我跟在你身边，你也看到了，我能抹消这股能量，只是需要时……”
“不行！”
伽尔几乎是用吼出来的，雷恩沉默，很快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再度开口说道，语气变得缓和。
“是吗？我知道了，对不起我擅作主张了，因为我迟早会离开这里，所以就要你跟着我离开，我真是太自我了，应该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下的，我……我们去找办法，找出为什么你不能离开月海的原因，然后解决这个问题，好不好？大不了我留在这里陪你，直到彻底抹消这股能量，尽管有个笨蛋还在等我……”
说到最后雷恩有些犹豫了，这话说着轻松，可谁能保证彻底抹消魔雷留下的能量要花多长时间，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他挂心冰牙，不过最主要的是，他害怕体内的恶魔。
那是个炸弹，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不行……”
伽尔把头用力顶在床边，鼻头很酸，这股情绪是什么？眼睛里有东西想要流出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会死的！明白吗？我想帮你，若不是被我察觉，你还打算瞒着我，你不拿我当朋友吗！”
伽尔再次拒绝帮助，雷恩没能控制好情绪，大吼出来，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伽尔跟着自己，就算冰牙能等，他也绝无可能在城市附近久留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你到底懂不懂啊，这样下去你会死的，魔能之海炸裂，你会死无全尸，为什么？为什么要一味地否决？让我负责啊混蛋！是因为我的魔法你才……
他在心中怒吼，没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你是谁啊！”
伽尔愤怒地转过身来，金黄色的眸子和雷恩对视。
“在下不过……昨天才认识你……在下还没有和你熟到这种地步！你以为你是谁……以为自己有多优越吗……你凭什么管我……”
说着它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
“对不起……”
听到最后三个字，雷恩卸了气一般后退几步，靠在冰凉的墙面上，伽尔右手一招，放在不远处的长条状武器挣脱绷带的束缚被它握在手中。
这是一张大弓，长度甚至超过了伽尔本身的身高，弓身通体乌黑，看不出材质，银丝一般的弓弦纤细绷直，此弓一出，隐约有海浪的声音传入脑海。
伽尔抬起头，眸子里散发出蓝银色的光晕，位于床铺正上方的窗户破碎，雷恩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冲出了房间，身影消失在月海的海面上。
他没有去追，因为他知道伽尔是真心想要离开，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们做了一天的朋友，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一起吃过午饭，一起参加了村子的祭祀仪式，一起看过月海，说到底……不过是个路人罢了。
没什么不一样的，自己还是要去找龙琏儿的下落，救出龙琏儿后寻找月海中世界级魔法道具的位置，在那里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迷雾，再之后前往龙谷与冰牙汇合。
伽尔离开肯定有它的原因，他不怨它，对于只相处了一天的人类，不可能达到交心的程度，雷恩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也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它不是么？
所以没什么不一样的，当做这一切没发生过就好。
雷恩走出房间，到门口时身体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他扶住门框，银牙紧咬。
太蠢了……像我这样随时有可能伤害身边人的家伙，不配交朋友……
……
你在想什么……
不知跑了多远，无垠的黑夜与下方广阔的银色月海形成鲜明的对比，伽尔静立在这天地间，宛如一点蓝色的荧光，微小且突兀。
你伤了他的心，你本就应该远离接近你的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未变过……
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只需要完成你的使命就好了，你不需要……朋友……没错，你会牵连到他人，所以你不能亲近别人，不论是谁，他们终会离开，而你，无法离开月海，这是你的宿命。
“可在下很孤独，雷恩他……很好，不惧怕在下，主动和在下交朋友，在下……”
伽尔喃喃自语，似是要否定心中的声音。
他很好，甚至可以为你留下，但你不能束缚他，你不能把他像月海囚禁你一样囚禁在你身边，更何况你的处境很危险，明夜就是满月，月潮降临，现在的你……挡得住吗？
“挡不住也要挡，这是在下被赋予的使命，哪怕献出这条命。”
想到这里伽尔的双眼不再迷茫，它盘膝坐于海面上，闭上双眼，身上的蓝光忽隐忽现，缓缓向银色转变。
若不是吸收月华时被莫名而来的攻击打断，挡住月潮本应是很轻松的事情，可现在，伽尔不得不全力以赴，它不能逃，它必须守护岸上的居民，从它重生的那一刻起它就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也只能由它来做。
或许……这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晚，还是想认真地和你说句对不起……还有……谢谢……伽尔这个名字，是在下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也是唯一的礼物……
……
……
凛冽的拳风从身后袭来，华兹克不慌不忙地侧头躲过这一拳，随后黑气以他为中心迅速暴涨，将攻击他的那个身影击退。
雪豹从墙上滑落，嘴角溢血，再度摆出攻击的姿势，一根玉笛被它捏在手中。
“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华兹克抬起双手微笑道，他转过头来，看向雪豹。
“呦，是个兽人啊，你和这鬼女什么关系？”
听到鬼女两个字，雪豹的瞳孔缩成一条缝，全身毛发炸起，亮出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地低吼。
“呀，抱歉抱歉，提到了不该说的字眼了么？”
华兹克连忙改口。
“也罢，我对你们没兴趣，只要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混乱，这些都无所谓，就是出于好奇想来看看而已，既然不被欢迎，那么……”
黑光一闪，华兹克的身体逐渐淡化。
“不要让我失望。”
目送神秘人的身形彻底消失，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雪豹放松下来，看向法阵中的鬼女，目光变得温柔。
它回到密道口，把怀里昏迷中的小女孩放到鬼女面前，鬼女终于有了反应，从华兹克出现到现在，这是她第二次做出动作。
纤细的手臂抬起，红纱滑落，露出苍白细腻的肌肤。小女孩被她揽入怀中，猩红尖长的指甲划过她稚嫩的脸颊，鬼女泛白的双眼看不出一丝情感。
“阿……枫……”
不似人类的声音响起，竟是鬼女开口了。
被唤作阿枫的雪豹兽人跪倒在她身前，低下头。
“孩子……我的……孩子……”
“她不是您的孩子，阿……小姐……”
雪豹咬着牙，握紧拳头的手臂微微颤抖。
“孩子……我的……”
鬼女的声音变得冰冷，妖花起伏，衣带摇曳，血气蔓延至密室的每个角落。
雪豹一把抢过小女孩，身形倒退的同时大吼。
“明天您就能见到您的孩子了，阿熏！”
似是听懂了雪豹的话，鬼女冷静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原貌。
雪豹将小女孩关进铁笼，一根血丝从法阵中延伸出来刺入小女孩手腕中，一朵全新的妖花缓缓盛开。
还差最后一个。雪豹心道。
七年了，明晚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