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独自走上这座山,漫步穿行在由坚冰打造的群碑之间,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周围的空气似乎异常的寒冷,连它都不禁打起寒颤来,抬头望向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据雪觅族长雪河所说,当年它率领族群回归时,霜蓝族民们的尸体虽大多被烈火烧得面目全非,但好在都近乎存留了下来,将尸体埋葬好后,它又根据族谱,为死去的霜蓝战士们一一刻下墓碑。
它还说记得返回村子时,看见过那样神奇的一幕,在群尸中央,有一具无头尸体并未受到火焰的侵袭,它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风雪为其加护,使它过了数年遗体仍旧完好如初,没有丝毫腐化的迹象。
通过族谱得知,尸体生前名叫霜蓝冰砚,乃是族中体术最强之人,下一任族长候选,而它的妻子霜蓝冰尹,是族长之女,族中祭祀,地位仅次于族长。
二人的遗体都被完好地保存在冰棺中,就放在山顶墓殿族长的碑位两侧。
步入墓殿,安放在这里的墓碑都是族中有权位者,很快,霜在最顶层看到了族长之碑,但碑下无冰棺,看来遗体并没有被留存下来,而它两侧,正是霜蓝冰砚夫妇的碑位,其碑下,两具冰棺静静地躺在台阶上。
左侧冰棺里的尸体无头,体型健壮却不夸张,哪怕已成尸体,依旧能从其体内肌肉中感受到生前那股纯粹恐怖的力量。它身上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只不过一身杂乱的蓝灰色毛发黯淡无光,看起来有些狼狈。
右侧冰棺里的尸体同样看不出过多伤势,被一剑穿胸至死。绝美苍白的面容上刻满了不甘与倔强,雪河说她的尸体是在封印霜痛之牙的祭坛边找到的,可能是受祭坛灵韵的影响,遗体同样没有腐化。
霜孤零零地站在二棺中间,低垂着头,爪尖刺入掌心而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冰面上,溅起一朵朵凄美的血花。
突然它跪了下去,这一跪,整座墓殿都响起了回音。
“爹……娘……”
泪水不自觉地流出,它连忙抬手擦拭,因为爹说过,男子汉是不能哭的,再哭,爹就要生气了,生气就不给霜儿讲故事了,娘也不给霜儿做霜儿最爱吃的冰毛果酱了,可是爹……霜儿再也听不到您讲故事了,再也吃不到娘做的果酱了……
泪水越擦越多,索性不再擦拭,它弓着身子跪在冰棺中间,不再忍耐,没出息地大哭起来。
“爹……霜儿又哭了……您来骂骂我……骂骂我好不好……每次霜儿哭的时候您都会来训我的……这样在您训完之后我就能去找娘倾诉了……娘总会亲吻我的额头……抱着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最最温柔的……可是……我再也……再也没有爹娘了……再也没有……”
右手成拳,一下又一下重重捶打着地面,良久,当拳头再次抬起时,地面已沾染血渍,留下一小片殷红和几根染血的毛发,终于它不再伤害自己,直起上身,头部无力地向后仰去,接着,深吸一口气……
“啊————————”
殿内回荡着最后这一声凄惨的咆哮,雪花无声飘落,渲染这份伤痛。
脑海里浮现出过去的种种,那时它才多大?十四岁。十四岁便没了爹娘,没了亲人,没了朋友,失去一切的它不得不踏入那危险又陌生的山外世界。想起曾经虽然枯燥却十分平静的生活,想起夜晚父亲在床边讲述每一个的故事,想起灭族当日,父亲临死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起……父亲的头颅滚落在身前……
十年了……
直到哭不出声音,霜沉寂下来,失去高光的双眸倒映出穹顶的轮廓。
屠族之人……我要你不得好死……
…………
远在村庄书阁的雪白似是感受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墓山的方向。
“雪白,发什么愣呢,你看你看,这有本武技典籍诶,不知道里面的武技我能不能学。”
虎城拿着厚厚一本书来到雪白身边,发现雪白正在看雪觅一族的族谱。
“还是放不下吗?”
“嗯……”
雪白低头应了一声,然后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族谱上,雪河说它确实是雪觅一族的血脉,可近十几年来族中并未有过族人外出的记录,更不存在世外有其他雪觅狼族的可能,这样一来它的身世就成了迷,所以它在这里翻看族谱,试图回忆起什么。
虎城挠了挠头,看雪白认真的样子,也不好再打扰,毕竟雪白这趟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认祖归宗的,尽管它还是会回到兽人村生活,可总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自己的父母是谁。
“霜蓝……冰砚?这不是那本武技典籍的编撰者嘛,妻子霜蓝冰尹,还有个儿子,霜蓝……冰牙?!”
翻到另一面,果然有它的生平,虎城惊讶地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这生平到底是有多精彩啊。
“诶!诶!雪白,我找到冰牙的父亲了,你过来看。”
在虎城的连串催促下,雪白叹了口气坐到它身边,正好族谱看累了,换换脑子休息下也好。见它过来,虎城笑着讲述起霜蓝冰砚的生平事迹。
“霜蓝冰砚,族中体术最强之人,体术是说武技嘛,难怪能写出那么厚的典籍。幼时父母双亡,一直默默无闻,直至成年礼那天一战成名,二十岁时作为流放者,同雪觅雪落一齐被赶出氏族……?天,它犯了什么事被流放啊?”
“雪觅雪落?”
雪白突然抢过族谱,吓了虎城一跳。
“这名字怎么了?雪觅族的族谱里怎么说它的?”
“雪觅族谱里没有这个人。”
“啊?”
虎城很快便反应过来,雪觅雪落被流放过,意味着它去到过外面的世界,那就很有可能和雪白有关系,可为什么它的名字没有在族谱里,雪河也说没有外出的族人呢?它继续念道。
“二人因接触禁地,也就是封印霜痛之牙的祭坛,触犯了族规,因此被流放,这里说二人是生死之交,本是雪觅雪落踏入禁地,霜蓝冰砚只是劝阻,却在最后愿意陪伴雪觅雪落被流放了五年。
后面的故事是以霜蓝冰砚为第一视角所写,大概是说二人被在族谱上删去姓名,从此流浪天下,它们去了很多地方,先是离开繁星王国,来到太阳王国,途径熔岩龙谷,在那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结识到一条灰色的龙人,三人交往甚欢,临走前霜蓝冰砚把独创武技赠与它做纪念。
出了龙谷,它们来到传说中的医疗圣城,在那里见到并祭拜了世界神树。
后来它们又去了灰月王国,看到月海,说在月海深处有一处秘境,可惜它们没能进入,因为一头狮子兽人拦下了它们,并让它们速速离开,说那里十分危险。
接着在灰月王国游荡了一段时间后,见识到兽人凄惨的处境,它们又回到繁星王国,在一座山峰上,它们寻到了去往天空之城的通道……天空之城?!黑玄是不是说过它的家乡就在什么天空城的,会不会就是这里啊?”
虎城激动地拍着雪白的背,可雪白并没有什么反应,它的目光一直在雪觅雪落这个名字上。
“咳咳……嗯,在天空之城,它们有幸见到了三重天,讲到这里流放的五年期限已经足够,五年里环游了世界的霜蓝冰砚十分想念家乡,最后它独自踏上了回家的旅途,而雪觅雪落则被大千世界所吸引,选择留在外面,也因此彻底被狼族除名。
回到氏族的霜蓝冰砚将五年里看到的学到的全部编撰成书籍,供成年的狼兽阅读,是自古以来第一只环游世界并带所学知识回来的狼兽,虽起因是被流放,但其成就远远盖过了流放的名头,加上它本身强大的实力,在族中风生水起,获得族人的一致好评,成为下一任族长候选,还娶了族长的女儿,生下一子,取名霜蓝冰牙,幼名:霜。”
下一页就没有了,虎城双手垫在脑后,身体倒下靠在书架上,感叹他人的人生。
“真是精彩,环游世界啊,龙谷,世界神树,月海秘境,天空城,冰牙的父亲真厉害。”
说着它看向雪白,雪白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觉得这个雪觅雪落和你有关系,它去到过灰月王国。”
听到这话,雪白的眼睛稍亮了些。
“它们去到的最后地方是天空城,等霜回来咱们就去那里吧,去找你父亲的下落,没准它在天空城扎根了也说不定呢,正好黑玄也在那里,去看看它过得怎么样了。”
说完虎城揉了揉雪白的头,宠溺地把它搂入怀中。
“别愁眉苦脸的啦,咱们肯定能找到你家人的,虎城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雪白愣了愣,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它反抱住虎城,把脸埋进它结实的胸膛上。
谢谢你……虎城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