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一 安乐 第二十章 黑云压城
    宫苑里渐渐出现了稀疏的蝉鸣,夏天就快到了。

    这一日晌午,安乐独自来到了云来茶馆,却没了遍翻书简找寻菩提境相关记载的心情——因着心头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她是来研究军情的。

    深宫中限制颇多,反倒是缈云阁生意遍布各地,消息灵通。虽说民间传信速度自然比不得军报,但胜在各国对商人生意都颇为鄙夷,对他们不甚在意,反而让此间通信得以畅通无阻。

    安乐坐在云来茶馆后堂,面前的矮几上堆满了各式竹简与绢丝,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一个紫衣身影歪坐在她对面,没个正形,正懒懒地往口中送樱桃,一颗一颗红彤彤鲜艳欲滴的樱桃,衬得他的手指格外细长惨白,仿佛不是活人。

    文默看着安乐摇头,仿佛她已经无可救药了:“你看看你看看,如此明媚日光,如此鲜美佳果,你却在研究这些俗事,真真暴殄天物。”

    安乐恍若未闻:“想来晟国早有谋划,算定了景国下一个目标定然是燕国,三年来枕戈待旦,只等景国出兵,便出动十万士兵,去偷袭。”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看这些劳什子做什么。来来来,沏好的樱桃,我偷摘了阁主那小气鬼的樱桃树,反正他不在,想怎么祸害怎么祸害,哈哈哈。”

    “……但这终究是偷袭,不过是趁着景国大军不在琰阳,趁势算计。不过,就算是短了三十万兵士,景国也还留有必备的军队。虽然无法抗衡十万晟军,紧闭城门,依仗天险依然是可以支撑到景军回援的。”

    “这樱桃可好吃了,你真的不来……”“文默!”

    安乐眼巴巴地瞅着文默,眼睛忽闪忽闪:“你明明就很感兴趣,这次我真的很担心,你帮帮我嘛。”

    安乐被自己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还有眼前这家伙,明明就很感兴趣,不然这些整整齐齐摞起来的竹简都是谁的?缈云阁就是个做生意的铺子,阁主长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把晏国这一摊子都交给文默打理,如果不是他的意思,这里怎么会有分门别类五花八门,如此齐全的各类密报?

    文默突然被樱桃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唔,唔,唔唔唔!”

    ……安乐只得赶紧给他拍拍背,心里忽然真情实感地产生了个疑问——这家伙是如何做到如此分裂的?

    文默听不见她的腹诽,放下乘着樱桃的漆盘,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小祖宗,我可真是服了您嘞。行啊,我跟你说。”

    他仿佛一瞬间切换了个人,指着安乐面前摊开的绢布地图道:“你观察得倒仔细。的确,晟军这次出兵蛮奇怪,蜻蜓点水似的,好像就只是为了在琰阳刷刷存在感一样,也没怎么认真攻城,而是把周边防御薄弱的城池劫掠了一番便撤退了。”

    他掐指一算,“唔……现下,晟军正在回国的路上,按着日程算,不出十日应当快过江了。”

    安乐忽然心中一跳,觉得似乎有关键的一点被她漏了。

    文默还在滔滔不绝:“我们也就是做生意的啦,传报怎么能真的跟王家比呢?你看,景国的细人与军事传报制度相当发达,而且想必也一直警惕晟国的动向,所以他们马上就反应过来,三十万大军迅猛回师。”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地图,忽然“哦”了一声:“倒是燕国算是因此受益,嬴铖来不及把燕国上下打扫干净就匆匆撤军,去救援国都了。”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摇摇头:“啧啧啧,国已破,家已亡,留下些孤魂野鬼,必然满怀愤恨,想着复仇。也不知福兮祸兮。”

    安乐细细想了好一阵,低声道:“文默,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

    “我就是觉得,晟军此次出兵似乎有些过于儿戏了。就像你说的,好像就只是为了在琰阳刷刷存在感一样。总不能是晟王坐不住了,不想再看景国坐大,因此能打一点儿是一点儿,甚至不惜让十万将士千里奔波吧。”

    文默嗤了一声,“说不准倒真是如此。国君在其位,沙场征伐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黎民性命如草芥,自然不如自己王位稳固来得重要。”

    想想历史记载的这几百年来多少刀光剑影、沙场死生,在汗青简册上不过是寥寥数笔。

    一时两下沉默,两人不知都想起了什么。

    安乐觉得心头颇为悲凉,手指敲着小桌,轻轻地唱起了念锦几天前从外面学来的童谣,曲调轻缓悲凉,是前些日子从北方,如今已被景国控制的魏国故土传来的:“一雄毙,一雄兴,昔时歌舞变刀兵,黎民何时见太平?”

    第二遍还未哼完,便听见豊都远处隐隐传来人声嘈嘈,车马喧嚣,却是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安乐心下不安的感觉在此刻愈加明显,总觉得有大事马上就要发生。

    “别动,我去看看。”文默这时候倒是很有担当,一甩衣服便潇洒地出去了。

    安乐一人坐在后堂之中,目光落在那面巨幅地图之上。

    前一阵子她来时,地图上还标了景、燕、晏、晟、赵、魏六国,只赵与魏被划去改成“景”;如今,燕也加入了此列。

    至此,北方已完全落入了景国的掌握之中,天下三分,唯剩景、晟、晏。

    自天子去后百余年,最初星罗棋布的数百诸侯国经过时间无情的冲刷,仿佛被冥冥中一只无形的手牵着,走向了最终的命运。

    ……谁会是最后一统天下的赢家呢?

    琰阳在西北,晟国在东,晟军奔袭琰阳后返回,越过大江向奉都前进,必然会经过晏国,离豊都也不算远。

    等等,经过豊都?

    心头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安乐脸色刷地苍白了,拿起茶喝了一口强自安定,却觉得四周安静无比,越发听得自己心跳如雷。

    晏国乐见景晟两大国打仗。这几月来,连市井小儿都知道,另外两个大国干架,晏国就安全了,而且可以多多地做生意,趁别人国库空虚狠狠地发一笔财。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晏国可谓是举国上下颇为幸灾乐祸,惬意得很。

    但倘若,晟军虽然是想试试偷袭琰阳没错,但其实并未抱太大希望,真正的意图却是让晏国放松警惕,在回程之时一把拿下豊都呢?

    听着外面骚动的声响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多,安乐觉得自己坐着实在有些喘不上气,勉强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后堂的门被一把推开了。

    文默站在门口,语气难得有些凝重:“快回宫里吧。十万晟军重重围困了豊都,城里正在到处征兵,上城墙防御。”

    晏王宫中到处是匆匆脚步声,人声不断,仓仓惶惶,不复往日秩序井然的样子。趁着这片混乱,安乐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潜回了明瑟宫。

    “哎呀哎呀,殿下这可怎么办呀!你说我们晏国会怎么样?能打得过晟国吗?”念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活脱脱像暴雨前树上的麻雀,直吵得安乐头疼。

    “念锦念锦,别着急,你歇一歇,你晃得我眼晕……”

    完了,那越俎代庖的老毛病又犯了。安乐在费劲思索,想找出对策。

    奈何她长居深宫,揣摩人心尚可自诩敏慧,借着缈云阁情报之便,于军政动向也可勉强一二,可在带兵打仗、固军守城一事上却实在是无任何头绪。

    她无意识地捻着玉玦想,往日偶尔有留意过,晏国全国军力不足三十万,豊都附近有七万左右,而豊都城内仅有数千以作巡防。

    晏国重文,百姓生活和乐,却比不得景国晟国横征暴敛,人人皆兵;加之十八年前被晟军大败劫掠之后,晏军士气低迷,装备残破,与十万刚自琰阳返回,渴盼功绩的晟军相对,恐怕难以一战。

    若是紧闭城门、严防死守,不知能撑多久。那之后又当如何呢?

    等到晏国把全国可用的兵士全部集合起来,恐怕晟国也已经集合起了他们的浩浩大军,两国兵力悬殊,晏国此番恐怕是真的面临灭国之灾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

    ……景国!

    景晏交好,晏国陷于水火之中,于情于理景国都该伸出援手。

    可是,景国也刚刚长途奔袭灭燕,国都琰阳周边还遭到了晟军的攻打。倘若他们以此为借口,却来做晟晏交兵的渔翁,又当如何?

    思考再次陷入僵局,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玦,手指忽然碰到了上面的洁白缨子。

    灵光一现。

    思忖片刻,她唤来念锦,对她低语了几句。

    此法虽说实在不大光彩,但她别无选择。

    一番准备之后,两人出了明瑟宫,迤逦向延仁宫而去。

    尚未到达延仁宫,便已闻月行之声,激越清音中隐约可品出铮然之意。

    以锦瑟鼓出沙场之萧萧的景国质子,指尖飞掠之间想的,是何时何处的战场狼烟呢?

    无论他在想什么,她想的,只有此时此处的战场危局,也只能是此时此处的豊都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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