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二 山阿 第五十四章 奈之若何
    昱历二百零四年。

    自昭国覆灭,已近三年。

    三年前,景晏联军攻破邵都城门,王室宗亲四散逃亡。昭王在王宫中自缢而死,据传死前掩面而泣,“寡人曾以为子定父谥,大逆不道,欲废此规。然今寡人再欲有后人拟谥,岂可得乎?”

    末代昭王熊怀,年四十六崩殂,无谥。

    景国太子嬴钺以霹雳手段拿下邵都,又镇抚昭国各郡,很快便稳定了四方局势,江之西南大片疆域,就此成为了景国版图的西南边陲,历史就这样又翻过了一篇。

    只是昭国再也没有了自己祭祀的宗祠,昭国之民,也终究只能成为景国的下等臣民了。

    景国太子率军返回雍都不过一年,附庸韩国内乱,未按时至雍都朝聘,太子便再次领兵出发,讨伐韩国。

    混乱的韩国朝局最后终究是投降派占了上风,窝里一阵厮杀后,倒是团结一心地竖了降旗,景军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拿下了都城阳翟,安安稳稳接管了各处巡防。

    当日,乌云密布,狂风呼啸。

    城楼上的黑色长方纛旗迎风猎猎,城墙边上,一位黑甲黑袍的将军遥望着城墙外一望无际的原野和浩浩颍水,不禁感叹:“这便是数百年前夏朝曾经的都城。孤在昭国期间,见昭国设郡,觉得此区划甚好。如今打下了韩国,孤便欲在此设郡,名颍川。”

    他指着远方的大片平原笑道:“嬴琮,你看这广阔肥沃的土地,若加以耕种,能充实多少仓廪啊。”

    嬴琮一身修长黑色深衣,站在嬴钺侧后方,闻言看过去:“可惜了大片沃土,在韩国手里这么多年,照样是饿殍遍野。我们景国土地险峻贫瘠,军队来此却能长驱直入,军民迎风倒戈。由此可见,所谓天时地利,都抵不过一个人和。”

    嬴钺遥望着远方,目光悠悠,不知在想什么,“焉知不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这句话尚未讲完,凭着多次死生一线练就的直觉,他突然察觉到身后一丝破空而来的杀意。

    他霍然转身,可还是不够快,余光只见到身后翻旋过来一角黑衣,一道银色剑尖已如鬼魅般袭来,直指他的后心!

    噗嗤一声利刃入体,鲜血喷溅而出。

    “嬴琮!”在嬴钺的惊叫中,嬴琮扑通一声无力地跪地,倒在了慌忙接住他的太子怀中。

    一柄银剑从前胸贯穿至后背,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嬴钺捂上怀中人伤口的手,在黑衣上却几乎看不出半分异常。

    黑衣刺客似乎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嬴钺身边侍卫飞速聚拢来,他毫不反抗地就被按倒在地。侍卫正要请示太子,却见嬴钺瞪大了眼睛看向露出的剑柄——

    雪亮剑柄上无丝毫纹饰,唯有喷溅后蜿蜒而下的鲜血,为它涂上了一层诡异的花纹。

    银光宝剑,无纹无名。曾有一人,仗此剑,走天涯。

    剑出鞘一声清音,他笑容爽朗道,在下——乐氏朗言。

    嬴钺缓缓抬头看向黑衣刺客,双眼充血。

    “……云容。”

    你终于来了。

    乐朗言死后,无名剑一直为她所用。

    两年前她潜回邵都,在破败的楚府深处,找回了这把剑。如镜的雪色剑身映出她狠绝的眼神,她将用这把剑,为岺均报仇雪恨。

    可她失手了。

    ……她明明筹谋好了一切,为什么,为什么这样都还会失手呢?难道真是天佑嬴钺,这一剑,竟然被嬴琮给挡下了!

    她要杀的人,不是嬴琮啊……

    她死死瞪着嬴钺,嘴里尝到了铁锈的腥味,可看到挡下这一剑的嬴琮,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嬴琮的血已经淌了一地,失血带来的死亡阴影来得那么快,他快没有力气了,只能断断续续地竭力说着话:“太子殿下……兄长……”

    嬴钺一惊,眼神又落回到幼弟身上。他颤抖的手徒劳地捂着嬴琮胸前伤口,低低应了一声,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幼时蒙兄长相救,养于身边教导,救命养育之恩,万死难报……我拼命努力学习,就盼着能够为兄长效力,兄长……是要成为天下之主的人……”

    “你别说了,保留一点体力,我马上给你找医师,你一定要坚持下来……”

    嬴琮虚弱地摇了摇头,他已没有力气抬手示意了。

    “……兄长,听我说完……我空有一身谋略,却不是兄长征伐天下最需要的武将……我恨!恨我为何生来如此瘦弱,不堪一击,难当大任……”

    “别胡说!你聪明绝顶,已经是孤最为器重的人,何必样样求全?”

    “……此生无法为兄长征战沙场,是我最大的憾恨……我在此对天发誓,来世,我要成为兄长座下良将,生生世世追随你,为你征战沙场,全你一统天下之志……兄长,相信我……”

    “好,孤信你,孤何时没有信过你啊,嬴琮?”

    瘦弱的黑衣公子长长一声叹息,一直盯着嬴钺的双眼缓缓合上,嘴角微微翘起来。他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再也没有了气息。

    城墙上一片死寂,唯有越来越浓重的乌云带来风雨雷电的怒吼。

    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了嬴钺的额角。他紧闭着眼,双手捏成拳,颤抖了半晌,沉沉开口下令:“你们,把三公子送下去。……这柄剑也带走,孤要单独和刺客谈一谈。”

    侍卫没有半分犹豫,应声之后,马上便有人接过嬴琮的尸身,捡起地上银剑,随后都撤了下去,城墙之上只余嬴钺和云容二人。

    下雨了。雨势凶猛,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劈头盖脸。

    “云容……孤扪心自问,是对不起岺均,但并未对不起你。”

    云容闭上眼一言不发,心头鲜血淋漓。她曾无数次想象过来行刺的场景,无论成与不成,她都可以充满恨意地对他说一句——

    “朗言兄,云容来还你的剑……和你的,恩情。”

    从未对不起我么?你,害死了我心爱之人。

    嬴钺的目光穿过雨幕,看着面前面色冷硬的黑衣女子,忽然一阵恍惚。

    他想起自己初见她那一日,她向他一揖请他同席,青衣飒飒,言笑晏晏。

    那样聪慧,那样灵动。

    那是他们都再也无法回去,甚至一想起都会痛彻心扉的初见。

    其实,哪怕楚岺均不求他,他也不会对她怎样。

    心上不知何时住进来一个人,自然想对她千好万好,唯恐她累了伤了,又怎会去为难。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