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第十二章 物非人非
    嬴铮和嬴铄在南书房中坐着,云容独自一人待在里间,暂时也无事可做,又不能发出声音,便打量起四周来。

    里间和南书房是一般的清净朴素,一个矮榻,一面柜子,一张矮几而已,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柜子上的一把剑。

    乌木剑架之上静静地卧着一把长剑,黑檀木的剑鞘上镶有卷云状的银纹,末端露出饰着菱形纹的剑柄。

    云容目不转睛地盯了它片刻,不由得走过去,轻轻从剑鞘中抽出剑来。

    一时间,昏暗的里屋中光华流转,雪亮长剑出鞘,如流水之波,如列星之行,清晰可见剑身上的“北辰”二字。

    所谓北辰,北极之星也,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这是她的三殿下,广纳天下的胸怀抱负,从一剑便可见端倪。

    云容打量里屋这片刻时间,外边是一片茶盏之声。

    此刻杯盏声方收,便传来了嬴铄的声音,语气沉沉:“我相信你提出第二轮变法有你的理由,可我不能不说,这些举措实在是……”他有些迟疑。

    “你也像太史大人一样,觉得我‘惨礉少恩’么?”这是嬴铮的声音,却并不生气,语气三分随意,两分调侃。

    云容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太史司马弘她知道,此人出身太史世家,大概是历史研究多了,是个不折不扣的迂腐老学究。

    他平日最重尊卑秩序,向来主张效法尧舜,自然会觉得嬴铮这番动作比之第一轮变法,更加离经叛道,不可饶恕。

    “司马弘那家伙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嬴铮哥哥!”嬴错气鼓鼓的声音传来。

    嬴铮:“阿错,玩你的去。我们在讨论大人的事情。”

    嬴铄也开口:“还有,阿错,司马大人是长辈,不可这样无礼。”

    “哼,我很快就是大人了,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阿真哥,陪我玩蹴鞠!”

    “好嘞,没问题!”阿真乐颠颠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嬴错挨了两位兄长的训,大概是气呼呼地拉着阿真到院里玩去了,院子里很快便传来热闹的踢球声。

    屋子里,两人的交谈却仍在继续。

    嬴铄先开口:“你何必在此时开这种玩笑?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就算与你争论,也是对事不对人。既然你邀我来做客,至少还是愿意同我讲讲的吧?”

    原来是嬴铮邀请嬴铄来府上做客的?云容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自己今日会来找她么?

    书房里静了片刻,嬴铮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好吧,你对自己的做法深信不疑,可我也一样态度坚决,那我们就一样一样说。先说改封建为郡县。”

    “好,请说。”嬴铮抬手示意。

    “封土建邦乃传统,上古时期开始便一直如此,才得我景国国祚绵延。需知土地属于封君,封君才会尽心竭力地治理;土地上的子民受之管辖,封君才会怀着父母之心悉心爱护,修理政治,教化人民,人民也能得到圣人之德的恩泽。改了郡县,地方官不过拿一份俸禄,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一心只想升官罢了,怎么能把地方治理好,又谈何教化人民?”嬴铄说到后面,已有些激动。

    嬴铮面色平静,回答道:“此言差矣。上古时期分封,是因为那时天子依靠归附的诸侯才赢得了对商朝的战争。可发展到如今,天子覆灭,列国纷争,局面已清清楚楚,政治混乱之国远多于政通人和之邦,一国内部也多有封君作乱,真正珍惜土地、爱护人民的封君,百而无一。”

    “不同邦国有不同国情。封君作乱都是他国,景国自古人心团结,并未出过如此之事,反而是改制之举,恐怕会激起众封臣逆反之心,引起景国大乱。再说了,就算封建有此担忧,难道郡县制的官员便是圣人,能比封君更大公无私么?”

    “世人皆知,天下九州,西部穷山恶水,东部鱼米之乡。我景国发家于贫瘠的土地,顽强征服险恶之境,但如今天下大乱,景国不能永远蜗居在西部,必然有一日要踏出东征的脚步,便不能只把目光放在脚下的这点土地上。郡县官员当然不是圣人,我也不期望他们是圣人!但设了郡县,君主有撤换不称职地方官的权力,避免封君过重,尾大不掉;整个国家从上到下有更强力的统领机制,才能指挥得当,令行禁止。”

    “可治理国家,不是操作器械。治国治的不是这台运转的景国之器,而是千千万万的人民。这般制度,官吏一心唯上命所从,如何真心实意地教化人民?士大夫只顾在朝廷中心掌权,又怎么会再愿意去各地游学、辩论,开启民智?”

    “你弄错了,这本就是我开启第二轮变法所要改变的。当今景国上下,唯重学问、鄙视农耕,疲民流窜,不事生产。需知欲富国莫如力田,欲强兵莫如劝战,我们缺的不是有知识的人,而是能切切实实打下社会基础的人。”

    “这一点我也同意,不然你我又何以一同实行第一次变法,奖励军功,鼓励垦耕呢?可国家有所需,施政鼓励便可,又为何重典重罚,不恤人民?”

    “‘明文定法’一项,是为了明确赏罚,使民有所依。法规定了人民各司其职,农民男耕女织,惰农重惩;军功赏爵,寡战削禄,这便是必须要遵守的铁律。诱之以重赏,而后民知所趋;胁之以重罚,而后民知所畏。赏罚必信,政令必行,此方为国富强之道。”

    嬴铄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脸上已有些不豫之色:“嬴铮,你要知道恃德者昌,恃力者亡。需知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效上也捷于令。民心不忿,靠强制命令换取的服从,终究没有不可能有教化民众使之明辨,为民示范从而推广的结果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得民心者方得天下,若失民心,景国将何去何从?”

    嬴铮面色未变,沉静地答道:“嬴铄,这话你或许不爱听,但既为施政之人,便不该妄想人民会理解、拥护所有政策。民心何谓?几十年前的学者韩唯就论述过,急耕田垦草以厚民产,民以为上‘酷’,严刑重罚以禁恶,民以为上过‘严’,征赋钱粟以实仓库、救饥馑,民以为上“贪”而不服,服徭役、征军旅以保家卫国、开疆拓土,民憎上之‘暴’。你看,此四者皆是关乎国之治安的根本,人民却因此不满。”

    他细细地呷了一口茶,这才说出最后一句:“若如此便是民心,又何必得民之心?”

    对话到这里,其实已有些谈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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