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第十九章 风醉月眠
    溪水之畔,有一棵被雷劈得焦黑的苍松,虬劲的宽厚松根之上落满了层层叠叠的松针与梨花。

    黑的松针,白的梨花,鲜明的对比衬出一种别样的寂寥。

    花叶之间,竟睡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淹没在雪白的落英之中,身旁随手扔了个酒葫芦,晚风送来阵阵梨花香,仔细辨别,似乎还能隐约嗅到一丝酒香。

    他惬意地半靠在松根旁,白衣只是随意一束,两只胳膊慵懒地枕在脑后,肩上散落下来的如缎青丝上也落了几瓣梨花,胸膛起伏,睡得正香。

    落英入梦,松声拂澜,星斗满天人睡也。

    所谓终南烟霞志,无拘水云身,眼前场景端的是一派诗情画意。

    若不是云容和嬴铮神经依然高度紧绷,恐怕见了也不得不赞一句,真真好雅致。

    可云容远远的越看越觉得这身影十分眼熟,使劲探出头,眨眨眼就着星光瞧着,一阵强烈的惊喜猛然从心底迸发出来——

    “文默!”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竟然是他!先前便听文默说要来终南散心,但终南山何其之大,她怎么也没想到真能遇上他。

    顾忌着夜的阒静,她还是没敢太大声。

    再瞅瞅那边呢?一身白衣,醉卧酣眠的文默只是砸了咂嘴,依然睡得沉沉。

    “你认识他?”嬴铮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轻声问云容,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冷意,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文默。

    看到他这个样子,云容心头莫名的就被刺了一下。

    “他是文默,”她急切地开口,却随即迟疑了,“我在缈云阁的……好友。”

    他之所以是我的好友,是因为他曾经是你的挚友啊。

    他本是张扬肆意的少年郎,是天下最不羁又最才华横溢的乐师。

    曾几何时,他指挥昭国最盛大的韶乐,绝世风华不可逼视,仙乐直上九天,日月星辰都要自惭形秽。

    可六十年前,他为了你而下狱,为了对我的承诺把灵魂都卖给了缈云阁,再也不能为人,生生世世都成了缈云阁的妖精。

    历尽万般红尘劫,他却终于选择忘却。

    但如此沉重的过去,碧血书写的情谊,你我如何能忘?

    ……可你不记得了。

    一阵疲惫涌上心头。她有太多太多的话,不能跟嬴铮说。

    云容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嬴铮的胳膊,从树影中走出来,径直向星空下安睡的文默走过去。

    背后轻轻一阵响,她知道是嬴铮也跟过来了,心里便小小地暖了一下。

    嬴铮跟在后面,毫不松懈地握着手中的剑,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云容凑到文默跟前,小声唤道:“文默,醒醒,在这儿睡觉要着凉的。”

    文默哼哼了两声。

    云容看着他变成妖精后愈发苍白的面容,皮肤仿佛白得要透明了,甚至可以隐约看见皮肤下蓝紫色的血管,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说不出的心疼,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肩膀,“文默文默,快起来!”

    “讨厌,谁这么缺德,打扰人家睡觉……”

    文默终于被她摇醒了,一脸迷茫地睁开眼睛,看到她后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似的眨眨眼。

    云容正想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哎文默,你在那边吗?”

    听着像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恼意,又有几分惊喜。

    三个人都听到了这声音。云容看向嬴铮,只见他立马握紧了手中的剑,眉毛深深蹙起,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文默则从脑后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脑门,原本雾蒙蒙的眼睛逐渐亮起来,一咧嘴笑了:“伯衡?”

    嬴铮身旁不远处的树丛深处有团温暖的光圈闪烁了几下,随即便能看清是有人打了个灯笼走了过来,橘红的灯笼一晃一晃,在这凉薄的夜里透出了几丝暖意。

    随着那人走近,他絮絮叨叨的嘟哝声也逐渐听得清楚了:“出来这大半天,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喝酒?!”

    嬴铮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来人打着灯笼,从嬴铮侧边的方向走过来,不过片刻便要与他打个照面,可他握着剑,却没有避开。

    来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云容借着灯笼的火光,隐约看出这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走在山林之中,一身衣服却一丝不苟,发梢都一丝不乱,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学究气……还有一点和文默如出一辙的酒气。

    “……三殿下?!”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语气中除了惊讶,更多的竟然是甚至不屑于隐藏的不悦。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对嬴铮行了个标准的揖礼,带动手里的灯笼上下一晃。

    原来还是熟人?

    啧,此人倒有点有趣。不仅看起来一副学究气,貌似为人处世也是个老古板。

    听他对嬴铮的称呼,莫非是朝中哪位大臣?

    联想到他似乎在寻文默,难道文默和朝中大臣还有交往?

    这倒当真令人意外。

    云容看了看身旁的文默,只见他已坐了起来,眼中再无半点醉意,目光闪烁,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嬴铮。

    此时,嬴铮面色已恢复了平静,手中剑尖朝下,微躬身拱手还礼:“司马大人。山中相遇,这可真是巧。”

    哟,云容知道了,这人八成便是太史司马弘了。

    “不知司马大人深夜入山,有何贵干?”嬴铮不动声色地问道,半点没有要收起剑的意思。

    司马弘瞥了眼他垂下的剑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主君准我休假数日,来山中会会老友而已。倒是殿下,这段时间不是在各地巡查第二轮变法之事么,怎么也和我这个闲职一样有空了?”

    景国太史司马弘是出了名的迂腐儒生,又是个心气甚高的直脾气。

    众所周知,他对三殿下嬴铮本身就无多少好感,对他推行的第二轮变法更是不遗余力地猛烈攻讦。

    “哎,这不是都认识嘛,干嘛一上来就火气这么大?”

    文默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慵懒的倚靠在松树边,一只手上百无聊赖地甩着那只酒葫芦,“伯衡,别忘了你还欠我的酒。”

    司马弘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无赖!你从我这骗了多少酒去,我何时还欠你的?”

    文默悠悠然一笑却没答话,只随意地向嬴铮一拱手:“想必这位便是三殿下了。今夜几位既然来了我的独离居,便都是我的客人。一起进屋来坐坐吧。”

    他随手拍了拍手中的酒葫芦,便见那酒葫芦发出了莹莹的光,仿佛一颗形状奇异的巨大夜明珠,照亮了周围。

    他嘟哝了一句,“啧,那家伙虽然做的法器不靠谱,但这些没啥用的小玩意倒还是挺好用的。”

    云容想象了一下文离若是听到这句评价该会是什么样的脸色,不禁莞尔。

    文默回头看看她,又颇有深意地扫了嬴铮一眼,“诸位,小心脚下,跟我来吧。”

    他提起酒葫芦,就像提着个莹莹的灯笼,颇有主人姿态地招呼起几人来,率先向林中走去。

    片刻之后,当云容再度坐在温暖的木屋里,看着四周跳跃的火光,只觉得山中这一夜的经历恍惚得像一个梦。

    屋中的案几上原本有一壶两杯,还散乱地堆着不少竹简,大概此前文默和司马弘在对酌,恐怕还一边饮酒一边相谈甚欢。

    所以文默把人家撂在这里,自己醉醺醺地出门,还在外面睡着了?

    文默取了两只酒觞,正要放下,被嬴铮拦住了:“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云容她受伤了,不便饮酒。”

    文默有一丝惊讶:“受伤了?”

    他的目光转过来,一眼便看见云容肩上渗血的衣服里隐约的一片伤口。

    “伤本身倒是不碍事,”云容摆摆手,“回城去请个医师就好。只是今夜此事……有些怪异。”

    文默皱眉看向嬴铮,正要开口,忽然发现他的衣服其实也染了不少血迹,只是因为黑衣,不仔细看便看不分明。他有些难以置信:“你们这是……遇袭了?”

    司马弘原本黑着一张脸坐在对面不说话,闻言终于诧异地出声:“在终南山上遇袭?”

    他望向嬴铮,见嬴铮满面阴霾,只微微颔首。

    司马弘顿时脸色大变:“我说什么来着,当今世道,真是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啊!”

    他恶狠狠地一拍案几:“什么人竟敢开这种卑鄙勾当的先河,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文默:“伯衡,拍坏了你要赔我的茶几。”

    还没等司马弘回话,他已经悠悠然转身走了:“这些破事我就不听了,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司马弘被噎了一下,但显见得是常被文默这样欺负的,注意力马上就重新转了回来:“殿下遇刺事关重大,刺客可有查明?”

    嬴铮刚才一直在冷眼观察司马弘和文默,此时听着司马弘的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隐晦的眼神,“没有。”

    云容也在沉思。

    按她听说的司马弘的性子,既然他这么说,恐怕当真对刺客一事毫不知情。

    众所周知,司马弘是四殿下嬴铄一派的元老级人物,那嬴铄是否的确与此事无关呢?

    话说回来,他们从暗镖上推断出此次夜袭可能与异族人有关,若嬴铄当真与他们有瓜葛,那可不是件小事情。

    这是有通敌叛国之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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