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第四十七章 启明之怒
    后人都说,蜀异王十年是个不祥的年份。

    那一年的岷山祭进行到一半,大司祭像往年一样举起了权杖,神树开花,日光灿烂。可转眼之间,天空阴云密布,伴着倾盆大雨而来的是电闪雷鸣,道道劈落神树。

    风雨如晦。

    神庙大司祭和她最为亲近的神使双双在那场大雨之中神秘失踪。

    众说纷纭,然而再也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有当时在神坛之下目睹神迹的信众说,大雨来临前的那一刻,他们看到金灿灿的神坛一边由上至下,突然绽放出一片红得触目惊心的血色花海,如同启明神巨大的伤口淌下一串鲜血,又在转眼之间尽数枯萎,化为灰烬。

    没有了大司祭,神庙一度混乱到了极点。

    有传言说蜀王族在这场混乱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场祸端的起因,就是王族逆天而行,妄图吞并神庙。

    然而,一切人类族群间的波谲云诡都抵不过神明的毁天灭地之力。

    这场起始自岷山祭的大雨接天连地,一连下了数十日,终于在蜀中绵延千里的山川盆地中酝酿出了百年难遇的洪水。

    人间大凶,帝王无德,这是来自神明的怒火。

    无数人的家园被洪水摧毁,走投无路的人类在茫茫白浪的包围之中绝望挣扎。

    蜀王室派出了诸多王族和大臣治水,然而人力终究有限,在愤怒咆哮的连续暴雨面前,人类只是渺小的蝼蚁。

    大雨似乎永无尽头,就连曜都也出现了积水不退的危险征兆。

    直到一个月后,人们忽然奔走相告,有一位新的大司祭登上了神坛之巅,将乞求神明平息怒火,放过蜀国的生灵。

    虔诚的、不虔诚的信徒,公侯王孙、平民奴隶,人们纷纷涌向此刻耀眼如同大地通天之树的祭坛,看见了此生唯一的神迹。

    一身红衣的大司祭站在神坛之巅的神树前。

    接天连地的雨幕之中,唯有她仿佛一束熊熊燃烧的火炬。她将点燃神树,带来人类生的希望。

    可人们忽然犹疑了。

    这位司祭……没有权杖。

    权杖在历任大司祭之间交接,最虔诚的信徒能够清清楚楚地说出上一次交接时,神树花朵绽放的奇异景象。

    没有权杖的大司祭,还能与启明神沟通么?

    神坛下的人们在窃窃私语,而神坛上的红衣人忽地在大雨中跳起舞来。

    不,那不是舞蹈,而是屠杀。

    她优雅如猫而又迅捷如电,手起刀落,两个奴隶的鲜血便迸溅而出,而她衣袖翻飞、翩然落地,没有一滴鲜血溅到她的身上。

    人们看呆了。每一位大司祭都能够纯熟地杀人祭祀,但他们从未见过这般行云流水毫无痕迹的祭祀巫舞,残忍到极致,美到极致。

    他们看不见的神坛之巅,鲜血淌了一地。

    乌云之下黯淡的金色神树忽然亮起了炫目的金光,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神树从下至上,无数朵硕大精美的金色花朵次第绽放,仿佛金色的血液一点点从根系涌上了神树的顶端。

    神树最顶上的巨大花朵绽放之时,大雨停止了。

    狂风在天穹之中刮起旋涡,破裂开的云层之间,分明就是一月未见的太阳。

    它依然那样熊熊燃烧,带着远古和高贵的冷漠与温暖,俯视遍地疮痍的人间。

    人们沸腾了。

    他们终于相信,这位大司祭正是启明神送来人间的使者。

    神明终究是仁慈的,蜀国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在人们热泪盈眶、欢呼喝彩的嘈杂声中,那位聚集了天地间所有光彩的大司祭缓缓转过身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位神秘的新任大司祭同以往的所有大司祭一样,一身红袍。

    但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戴了个形容狰狞的金面具。

    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人们有一瞬间的失望,但随即又兴奋起来——这样神秘的大司祭,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本来嘛,神明与人类隔着万里天穹,能与神沟通的人,怎能让凡夫俗子看到真面貌?

    很久很久以后,当年看到大司祭神迹热泪盈眶、顶礼膜拜的人已经成为白发苍苍的老朽之躯,他们回忆起当年之事,才突然震惊地发现——

    不只是这次神迹,这位神秘的大司祭一生中,从未摘下金面具,从未向人展露过她的容颜。

    大雨停了,洪水停了,蜀国人的生活终于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经历了那一次末日般的天灾,蜀王室对神庙,特别是这位神秘的新任大司祭尊敬有加,神庙与王族之间再次恢复了微妙的平衡。

    人们渐渐知道,这位神秘的大司祭,名为夕问冥。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从何而来。

    有人说,她在数年前那个电闪雷鸣的傍晚从天而降,如同从天国飘落的金色花瓣落在神坛上,代表神明的慈悲,前来救赎人类。

    有人说,她有着金色的眼睛,她的目光能够摄人心魄,看到你所有的罪孽和欲望。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不过是一个无力地蜷缩在问冥花海之中的女孩,因着无时无刻不袭来的寒冷,在昏暗的荧惑殿中缓缓地蜷成了一团。

    有一个同样冰凉的脑袋拱了拱她。

    她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摸着身边温驯的蟒蛇的脑袋,目光落在了虚空之中。

    十五岁那一年,她被她所爱的人亲手杀害。

    然而,当她自神坛之巅跌落时,奇迹发生了。

    沿着她坠落的轨迹延伸出去,层层神坛忽然在瞬间生长出高达数米的血红花丛,无数花朵如同无数双娇柔的手掌,迎风托举住坠落的红衣女孩。

    那道神坛上的血线,是神坛的伤口。

    可神坛,终究还是太高太高了,等她滚落到地面时,已是奄奄一息。

    鲜血溢满了她的视线,她似乎听见呜呜嘶嘶的声音,有些滑稽,可听在人耳中,却像是某种笨拙的动物悲伤至极的呜咽。

    一个冰凉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她没有力气睁眼,只能勉强笑了笑,喉咙里嘶哑地吐出一丝气息:“阿……颜。”

    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救治过一条小花蛇。被嫌弃的小女孩在瘦小得像一条蚯蚓的小蛇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便用自己的名字唤它,阿颜。

    阿颜,是她的小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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