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甘河子 >第六十章 月黑风高进坟堆
    董长青的突然疯癫只不过是给繁忙的田间地头平添了些许笑料罢了。没有人在乎一个外地来的麦客到底因何而突发癔症。龙啊蛇啊的说法本就神神叨叨,自知老汉自然也不会过于的放在心上。只不过对于董长青本人,老汉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前些年的时候也时常在就近的村子里打过照面。体格健壮,是一个踏实肯干的好后生。而今,突然的生了这些变故,自知老汉打心底里还真是为他难过了好一阵。

    现在孙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村子里那些庄户人家虚无缥缈的传言。迫使自知老汉不得不将自己所知晓的事儿向孙子三狗说道个明明白白。尤其当他听到三狗拿镰刀砍过那被闲言碎语堙没的神神秘秘的龙柏神树时,老汉的心里还真反过一阵嘀咕。是的,他是一名共产党员,自认为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这一生也曾丝毫没有动摇没有改变。在唯物主义无神论的思想意识里,他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去说道那些丝毫没有依据的流言蜚语呢?

    不过,孙子三狗毕竟不是外人,他现在自己这么多年内心还隐存的一丝疑惑讲给孙子三狗。在他认为,这并算不上妖言惑众的迷信活动。不过是爷孙间口无遮掩的嬉笑言语罢了。自然也就没了任何约束,口无遮拦,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这话自知老汉能说出来,是因为他真的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之说。鬼鬼神神的事儿在这偏远的乡下小山村那是再常见不过了。说实话,他厌恶那些妖言惑众的无聊人,以至于还专门找过做村长,书记的大儿子成大林,二儿子成二林。要求他们在群众社员大会上将这牛鬼蛇神的事儿好好的警告说道说道。至于又没有落实,事后,老汉也懒得再去搭理。虽然在这不大不小的龟寿村,作为老党员,他有参政议政的权利,但既然是民主选举的村长书记,他又怎能故意站出来拆台呢?无论谁做干部,拆台的事儿他都做不出来。

    但是要问老汉对于龙柏神树以及千年老龟的事儿究竟有没有忌惮。说实话,老汉心底也犯嘀咕。比他年龄长的老者比比皆是,而且自打小他就生活在这龙柏神龟的传言里。岁也不至于根深蒂固,但也实实的让人心生敬畏。神话传说的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则有之反之则全无。伟人都是这样的态度,他又怎好意思信口开河的随意否定呢?

    只把它当做戏文去听算了,这就是老汉一贯秉持的态度。但他却从没触碰过那一块近乎神圣的禁地——龙柏神树。他不是怕,不过是不想无缘无故的去搭理它罢了。

    但是黄全文的死却深深的刺痛了老汉的心灵。那一晚他若不是因为老伴儿拦着,还真要扛了?头将那所谓的龙柏神树刨个底儿朝天。

    这话还要从前几年冬日的一个晌午时分说起,村东头出了名的富户黄全文一大早就就去给老娘上坟。毕竟才过世三两天的功夫,做儿子的有意无意间瞅着老娘生前睡过的火炕还真是悲从心生。时不时的背了家人偷偷的抹眼泪。老娘一辈子勤勤恳恳,虽说十五六岁就嫁进这地主老财黄大财主家做了媳妇,但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闲暇之余,老人织布做饭,在老爹爹离世的这十多年里,自食其力丝毫没有给娃们添过任何麻烦。但谁又能想到,白日里还坐在炕头绕棉线的老人,夜里竟不知不觉的在睡梦中悄然离世。

    黄全文在世没能好好的孝敬老娘,现在老人过世了,他可不能亏了人家。就在封棺的前一阵儿,背着家人悄然的将老人家珍藏了一辈子也舍不得穿戴的嫁妆小心翼翼的给老人穿戴在了身上。明晃晃的银簪子,沉甸甸的金溜子,晶莹剔透的玉镯子。老人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陪嫁给这些个物件儿,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谁知这一幕就恰巧被锁在后院避忌讳的小儿子黄立仁瞧见了。这娃儿胆量大,打小就和奶奶睡在一个炕上,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依依不舍的躲在窗台底下偷偷的紧盯着一群人在折腾着睡梦中的老人。小孩子家家的,又懂得什么叫忌讳呢!越是驱赶好奇心反而不减反增的更是要强。

    临了,在与同伴的嬉笑闲谈中不经意间将自己所偷窥到的一幕又如实的秃噜了出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众多前来吊唁以及帮衬主家料理老人后事的人群中,偏偏这个村南头不务正业的本家黄二恒也跻身在这一群娃娃当中。黄二恒游手好闲,是东场人家中出了名的懒汉。吃不了苦,更受不了穷日子的摧残。

    早些年,他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供给到了高小毕业,本想借着读书的机会饱览学识,谋个轻松的差事。谁料,入了此门才知读书反而比下地劳作更加的艰难。于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吸烟,学会了吊儿郎当的在校外野地里打转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用黄二恒他爹的话说,那叫一堆臭狗肉上不了席面,一事无成自然是命中注定的。

    黄二恒好吃懒做,一下地就这儿疼那儿痒,一袋烟功夫能撒两三泡尿。他爹看不下去,催的急了,反而凶巴巴的冲他爹瞪眼睛,一会儿大的一会儿小的,屎尿多得连地也下不了。三十好几的人了,倒是出落得像个活脱脱的糟老头。一心筹划着投机取巧,脑门子都经不住这般折腾,头发也褪得精光,明晃晃的,像个傻大帽儿。

    他哥黄恒通也是实在看不下去,说他他不听,打他又打不过,一气之下领了媳妇娃儿就搬出去住了。黄二恒像个现世宝一样就这样跟着老爹相依为命。村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但凡见了他都像撞见瘟神一样远远的躲着,虽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出格的坏事,但乡里人对烂泥巴扶不上墙的游手好闲在一定意义上还是有所忌惮。

    黄二恒几乎没有心思借机好好吃喝上一顿。而是不动声色的就溜回了老宅那两间破败的烂瓦房里。他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确定要干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一件在他看来冒险一回富贵一生的绝佳机会。

    黄二恒趁着老爹不在屋的当儿精心布局,早已将挖墓刨坟所需的绳子铁锹等悄然的藏在了后院倒坍的草棚里。

    老太太下葬的头一天夜里,黄二恒没敢动身,因为老人本家的近亲远族礼节性的留下来陪护安抚黄全文的丧母之痛。

    第二天夜里,黄二恒本想动身,不料还没走出后院,他爹就声唤着犯了腰酸背痛的老毛病。黄二恒即便有天大的事要办,也不能眼睁睁的瞅着老爹病痛不管,一边是忙着连夜去请看病的先生,一边是趁机将多出的治病买药钱财私自揣进了自个儿口袋。

    第三日夜里,老父亲朦胧黑的时候就服药先睡了。黄二恒前半夜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真要动手了却心慌神乱一时间拿不定了主意。主要是是怕,深更半夜的去挖一座才下葬不到三天的新坟,直愣愣的去面对一个死人,还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说实话光想想就后背发凉。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在干与不干之间犹豫徘徊着。就在心生放弃念头的瞬间,耳畔突然又传来了报纸上看到的一句话:“富贵险中求。”这句突然在脑海中激荡跳跃的话让本已心灰意冷的黄二恒瞬间又兴奋了起来。他甚至告慰自己这是发家致富的唯一机会,机不可失,时不我待。一想到这儿,黄二恒心一横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天并没有下雪,整个村子出奇的安静。连一向寥寥躁动的犬吠也安顿了,丝毫没有因为黄二恒的蹑手蹑脚而惊扰。黄二恒生怕碰见熟人,自然不敢走巷子里出村,手电筒也不敢打亮,跌跌撞撞的沿着后院的斜坡断崖溜进了沟底的竹林里。舍近求远的绕了一大圈这才摸黑来到了村北的石头滩荒地里。

    簌簌的寒风迎面袭来,前心紧贴着后背浑身颤抖着冻得连鼻涕儿也要时不时的用力吸顿才不至于糊住嘴巴。四周空旷而死寂,连远处一向哗啦咆哮的箭雨河也沉默了,不曾发出丁点儿声响。

    黄二恒心惊胆战,现在老太太的新坟就明晃晃的座落在眼前。坟堆在不算明亮的月色下依旧能看得清新翻的迹象,上面插满了亲朋好友吊唁送别老人的纸扎花圈挽联。白花花的一片,正迎了微弱的寒风躲躲闪闪。

    这回黄二恒没再犹豫,几乎是用尽了这三十年积蓄的所有力量,中途只停顿了一小会儿功夫,就把这座新坟挖了个底儿朝天。

    常言道:“天要令人亡,必先令其狂。”能搜刮的几乎全部全部装进了随身所带的蛇皮袋,连老人生前所枕的汉白玉枕头也不放过。大大小小的物件儿足足装了一大袋。一切操作完毕,也顾不得给老人盖上棺木盖子,就挥舞着铁锨将封土回填了进去。一切就绪,还不忘别有心机的将那些白花花的花圈挽联再次插回去,自以为这缺德的事儿做得天衣无缝。左左右右的围着坟堆转了好几圈,确认万无一失之后就再次摸黑蹿进了村东头的竹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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