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云眼中的愉悦浓了些,主动提醒注意晏尘脚下水坑。
云奕忍无可忍,远远朝晏敛使个眼色,晏敛低了低头,再抬脸时已收拾好表情,面不改色把话多的晏尘拎走。
晏子初早眼不见心不烦地端坐在马车中,车帘窗帘一律遮得严实。
云奕盯着面朝自己的那扇窗子犹豫了一下,被晏楠低声催着上车。
顾长云若有所思,合上伞轻轻一震抖落伞面雨珠。
云奕撩着帘子看他,像是担心他矜持着矜持着就不随自己进车厢一般。
淡淡的安神香味溢出,马车内暖意融融,小几上放有点心匣子和热茶,软垫上摆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外衫,甚至连替换的鞋袜都准备好了。
顾长云坐好,接了她在那一堆里寻出的手帕,一边擦着衣袖肩头的雨水一边端详四周,淡笑,“看来你在晏家过的还不错。”
云奕笑了下,坦然点头,“确实还不错。”
聚在心头已久的阴霾有渐渐散开的趋向,顾长云掩去眸中深色,为她挽袖斟茶。
晏家特意包下一所客栈作为落脚处,此刻留在客栈中的唐新红等人坐立难安,一个个守在楼上楼下的窗边探头往码头的方向观望。
唐新红仗着自己受过眼疾理所应当占据了最顶上的视野最好的位置,因此也最先看见慢悠悠朝客栈驶来的两辆马车。
跑在最前面的晏尘胡乱抬了下斗笠,满脸欢快地朝望眼欲穿的他们挥挥手。
喜悦瞬时在沉默的人群中炸开,唐新红小小欢呼一声,率先扒拉开众人冲下楼去。
白彡梨抱着捣药的研钵一脚踹开房门出来,双眼熬夜熬得通红,咬牙切齿冷笑,“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便面目狰狞气势汹汹朝大门去。
晏尘向来跑得最快,传话也传得最快,云奕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带着顾长云一下车这些人会是什么反应。
临下车前,云奕低头拿起一直是顾长云拿着的铁器看了看,略一思索,仍是交给顾长云拿着。
顾长云是有些嫌弃这原是另一男人的东西,但还是乖乖抱好。
云奕瞥一眼他这看着就很柔弱的抱姿,再瞥一眼,再瞥一眼。
顾长云微笑着用两指抵着她的下巴挪回去,“下车了。”
帘子掀开一角,白彡梨握着药杵的手愈发收紧,笑容也愈发瘆人。
旁边的唐新红飞快瞅她一眼,瑟瑟缩缩地牵上了她一截衣角。
车中人淡青色的衣摆一闪而过,白彡梨举着药杵一边挥着一边往前冲,怒道,“晏子宁你个兔崽子!看我不……”
“?”
顾长云缓缓挑眉,略为诧异地对她露出个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白彡梨面色僵硬地默默后退一步,把举着的药杵收回来,看向他身后。
云奕半蹲着撩开车帘,朝他摆摆手,狡黠一笑。
“白彡姐姐,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
白彡梨咬碎一口银牙,恶狠狠捣了捣研钵里的药材,眼神杀意弥漫,陪她虚假一笑,“没有没有,不及晏小姐恣意洒脱。”
云奕满脸无辜,被顾长云扶下车,一抬头对上几人神色变幻莫测甚至还夹杂几分兴奋的脸,莫名其妙,“干嘛呢这是?一个个挡着门不想让我回来么?”
白彡梨侧开身子,没好气道,“哪能啊,都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回来呢。”
“真的吗?你们太好了吧,”云奕朝警惕盯着她身后顾长云的唐新红眨眨眼,刚迈进门槛,忽而一顿。
白彡梨登时从外面挡住门,“有什么忘的我帮你去拿。”
云奕哭笑不得,慢慢地伸出手,将她轻轻带到一旁,随后把一脸无辜静立在门外笑看自己的顾长云拉到自己身边。
周围人牙酸地嘶着气,时不时漏出几声低笑,善解人意地散开。
白彡梨险些要不顾形象地翻她白眼,随她走到桌前,视线一转瞥到旁侧顾长云手中,忽然一顿,犹豫问她,“蹑影呢?”
安静一瞬,云奕似乎是叹了口气,回眸认真看她,肃色道,“这个正是我这次回来要同你说的。”
“蹑影刀,我送人了。”
不知何时,一下车便沉着脸愤愤上楼的晏子初悄无声息打开门,踱步到栏杆处往下看去。
“送人了?”白彡梨声线颤抖,神情不可置信,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久未回神。
“白彡姐姐,”云奕唤她一声,回身取过顾长云拿着的铁器,指腹轻轻在它身上缠着的布条上抚过,“我来之前在驿站中遇见了靠此行侠仗义的一人,面上一道长长伤疤,像是受过刀伤。”
“说来蹊跷,一成年男子竟会记忆全失,压根记不起自己是谁,从何来,又要到何处去。”
白彡梨蓦然静了,眼眶一下子红起来,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又不敢随意猜测。
云奕叹口气,“在江湖中带着颞影刀行身的人总是更好找一些。”
唐新红看看两人,十分有眼色地拿开她手中摇摇欲坠的研钵和药杵。
“他或许并没有死,”云奕把铁器递她,一手托住她不住发颤的手腕,神情温柔,轻声道,“这是物归原主罢了。”
白彡梨再忍耐不住,紧咬的齿关中溢出呜咽,眼眶中有泪珠颤颤滚下。
云奕满眼疼惜,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着后背,安抚哄道,“这是好事,物归原主了。”
白彡梨攥着她的衣袖隐忍哭声,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