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侯爷难哄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万人之上
    京都,万家灯火徐徐亮起,在琼琼夜幕下汇成一片人间星河,微风阵阵,似有荧光随风而动。

    高大楼宇重重,投下浓重阴影,赵贯祺身着明黄色常服,负手静立于观星台最高处栏杆后,神情晦暗不明,沉默着独自一人俯瞰四面八方。

    宫巷深且幽暗,自拐角后墙壁之上可见隐约摇光,福善德面色略有慌乱,带几名信得过的小侍提灯在狭窄宫巷中匆匆穿行,抬头见高处楼台上有一人影,宽袍大袖在夜风猎猎中似旗帜翻飞。

    心中不禁猛然打个突儿,又微微松一口气,忙命小侍守着观星台门口,勿要让闲人靠近一步。

    赵贯祺顺着各色建筑望向更远的地方,溢出的冷笑被风吹散,只余下一句不带感情的低语。

    “万人之上……这就是万人之上。”

    高处的风似乎的确是更冷,更让人战战兢兢,他看到底下福善德揣着手气喘吁吁小跑跨过门栏,目光复移到远处模糊的天际定了一瞬,拂袖缓步而下。

    天威难测,福善德不知皇上为何心血来潮避开人夜登观星台,急出一背冷汗,刚进门被跪在大厅中的一人吓了一跳,猛地刹住脚,定睛细看,抚胸叹气,“葛大人,您在这跪着做甚啊!”

    被他唤作葛大人的男子跪对着楼梯的方向,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憔悴,两鬓隐有花白。

    “福善德。”

    暗处,阴沉的声线随着人影走动渐近,“你来此处干什么?”

    只这一声,福善德险些打个寒颤,忙垂下头回身对他行礼,挤出笑苦道,“皇上,汪先生前来寻您,奴才倒茶出来四处找不到您……”

    “先生寻朕?”赵贯祺面色淡淡,抬手抚开一层用金线绣着心经的纱幔,“朕问你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揣测圣意可有掉脑袋的风险,福善德额上冷汗直下,咬紧牙关“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奴才知罪。”

    赵贯祺冷冷扫他一眼,没问他何罪之有,径直往门外走去。

    经过跪着的另一人也丝毫没有停顿,漠然道,“夜里地上凉,给葛大人拿个垫子。”

    葛微仲眼睁睁看着明黄色的衣角在自己视野中消失,福善德手脚并用爬起来,欲言又止看了看他,“葛大人欸,您又犯哪门子的倔啊……”

    他自然是不敢去扶的,只匆忙从一旁椅子上拽了个垫子放到葛微仲身前,便快步追着赵贯祺去了,情急之下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葛微仲不甘心地闭了闭眼,眼角滑下清泪,哑声叹,“大人……”

    清冷的月色洒了满地,赵贯祺无知无觉中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前,自门缝中窥见里面的昏黄灯烛,突然止住脚步。

    风吹的后背发凉,福善德胆战心惊躬身陪着站了一会,见他还没有要继续往前的意思,颤巍巍开口,“皇上,汪先生正在文昭偏殿等着,这院子里只有那个小书童在。”

    先前不是先生称病便是这书童得病,太医没少往这边跑,一个个都说病气浓重,赵贯祺心里芥蒂犹存,从未踏足小院一步。

    郁气在胸口酝酿蒸腾,风雨欲来。

    赵贯祺敛眸,语气不快,“先生一人在偏殿等朕?你在这里,谁在偏殿伺候先生?”

    地上的影子被拉长,竹影在袖上流转,赵贯祺气势逼人,眸光冷冽,“先生独自一人,若出了事是谁的罪过?是朕的罪过!”

    福善德心中叫苦连天,忙连声认罪,低声道外廷北衙禁军层层把守,自然是万无一失。

    赵贯祺冷笑,漫不经心一甩袖子,“你认什么罪,先生的性命担在朕的身上,你配认什么罪?”

    福善德吓得大气不敢喘,直直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不敢动作,身后麻溜跪倒一溜小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不是说着玩的,他早察觉出皇上今日心情不快,只求今夜快些过去。

    灯影颤动,赵贯祺的目光从这些人发抖的背脊上缓慢抬起。

    天上一轮明月,无声而凄冷地注视着人世间一草一木。

    赵贯祺眉眼压低,转身走过这一片阴暗,缓步迈入灯火通明中。

    角落滴漏的微弱声响在这空荡殿中被突兀地放大数倍,汪仕昂眸色暗淡地怔怔凝视门口被灯火掩盖是月色,直到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他才后知后觉抬头望向来人。

    赵贯祺换下明黄色的衣衫,只着一袭单薄的苍色单衣,持一把竹扇,卸去金冠单用玉钗挽发,唇色微微发白,面有倦色,同白日高坐殿堂的皇上截然似若两人。

    汪仕昂瞳孔陡然一缩,失神喃喃,“永修……”

    赵贯祺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先生。”

    回过神汪仕昂依旧错愕,不敢置信,“皇上,您……”

    赵贯祺快走两步扶住他,两双手像是两块寒冰撞在了一起,其主人双双心悸。

    神色怅然,道,“先生终是同永修疏远了。”

    汪仕昂一时心头涌起的所有话哽在喉中,眉间平添几分沧桑。

    “先生今夜来寻我,可是要问长云的消息?”赵贯祺扶他坐下,挽袖为他重斟热茶,淡声道,“我知道先生之前便很挂心长云。”

    汪仕昂眸中滑过黯然,涩声道,“是,长云他现在这样,我确实放不下心。”

    “苍阳道长如今就在宫中,先生若是不放心可随时前去询问动向,”赵贯祺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物,“这是长云由身边近侍代笔的回信,还未拆封,先生可与我同看。”

    心头异色一闪而过,汪仕昂明显打起精神,按捺住心头惊喜佯装镇定接过,三两下拆开来看。

    他不敢一目十行,逐字看去只觉不咸不淡,道还在休养,闻江南一带有民间神医,欲前去寻药。

    先生一向看不惯这些故弄玄虚之人,赵贯祺不错眼地盯着汪仕昂的神色,果然见他的注意在那行字上顿了顿,眉头轻轻蹙起。

    这不还是没有起色?汪仕昂呼吸一滞,忽而反应过来这封信,甚至连同先前那些信的来处,说是近侍代笔,近侍……恐怕是铺天盖地的耳目。

    侧眼看赵贯祺面无波澜,汪仕昂心中惴惴,将薄薄信纸搁于桌上,端起茶喝了几口。

    赵贯祺拈起纸张一角,轻飘飘拿起沉默着端详。

    窗外是漫无边际的夜色,光晕摇晃,烛泪缓缓留下。

    汪仕昂百感交集,握拳抵在唇前咳嗽一阵,听赵贯祺关怀问,“先生身子还未好些?”

    无所谓摆摆手,“好多了,皇上送了太多补品过去,我一把老骨头,满安还是个孩子,吃不了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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