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侯爷难哄 >第三百八十八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琼花露晶莹透明,盛在通透的白瓷酒盏中恍若琥珀一般,酒香扑鼻,尝起绵长甘美。

    云奕倾身过去,试图从顾长云手下再偷来半盏,被早有预料地按住手腕,撇撇嘴转过去盯着晏子初。

    晏子初夹了一筷黄鱼到面前碟子里,筷尖仔细拨去鱼刺,将鱼肉慢条斯理送入口中,只当作看不见她投来的目光。

    月杏儿认真地小口吮着蟹肉,唇边沾了糖汁犹不自知,晏箜在一旁看直了眼,愣愣地掏出帕子要给她擦,又犹豫着不知该找准什么时机下手。

    云奕笑眯眯托腮看着,察觉到身侧顾长云靠近,眼睛还没移开,只往旁边侧了侧脸,乖顺地对他张开了口。

    一匙醉糖蟹肉送了过来,顾长云眼底带着餍足,另一手托在下面免得漏在她衣裙上,温柔笑着歪头望她。

    对面晏子初刚咽下半个蟹粉狮子头,看到这一幕险些一口哽在喉咙里,神情复杂中掺着几分嫌弃。

    糖蟹糟蟹这些菜就是要上手直接上嘴的,用小汤匙一点点舀哪能是那个意思,云奕小时候一人就能吃一大盘,被嬷嬷哭笑不得地教导吃相时还信誓旦旦地说螃蟹就是这么吃的,颇有这辈子都不会改的架势。

    额角青筋一跳,晏子初眼不见心不烦地收回目光,专心致志给自己舀了一小碗酿鱼。

    深吸一口香气,心中默叹这么道菜确实足够尝秋。

    刘叔还在羊肉里剁了藕丁和笋干,吃起来鲜美中有脆脆的清爽口感,再加上烤得酥脆焦香的鱼肉,让人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晏子初要去盛第二碗的手触不及防被人压下,抬眼看云奕似笑非笑地抢过瓷勺盛了满满一瓷碗动作自然地放到顾长云面前。

    “……”晏子初额角青筋跳得更欢快了,不过也没与她吵嘴,冷哼一声就转为去舀八宝豆腐。

    云奕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对劲起来,心中不禁纳闷眼前这人是转性了还是累傻了,默默往顾长云那贴了贴,接了一口酿鱼吃。

    “哎,你还没说回来办什么事,”她在桌下轻轻踢了踢他的靴尖,警惕道,“该不会是嫌活太多从晏家偷跑出来了罢?”

    月杏儿晏箜两人登时睁大眼,扭头看向动作僵住的晏子初。

    八宝豆腐到了嘴边,晏子初在几双目光的灼热注视下,忽然有种现在不解释清楚就吃不下这口菜的感觉,无奈地放下勺子,“我从晏家出来又不像你,也能称得上是偷跑?”

    顾长云闻言抬眸,掌心抚到了云奕后腰上。

    云奕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儿,瞬间乖巧下来。

    晏子初抿了口茶,眸光微不可察地沉了沉,问顾长云,“说到这,还得请问顾公子一句,之前你涉足的那诡异花谷,不知现查到了何处?”

    话题转得太快,云奕一愣,继而皱起眉飞快望向窗外。

    “无需担心,我们的人在那,”晏子初欣慰之下又觉不是滋味,淡淡扫了从容自如的顾长云一眼,挑眉,“不过既然我查到了京都,告诉你也无妨。”

    “那种诡异的花——暂且不提它的名字,现已确定乃是以人血浇灌,其花朵及果实可制成一种洁白如玉的细粉供人吸食,而后错觉自己置身于仙境之内,可肆意妄为,美梦成真。”

    “但这东西成瘾。”

    晏子初眼底划过明显的厌恶,“吸食时间长了,首先会四肢僵硬麻木,呼吸紊乱,常常健忘,然后便会眩晕嗜睡,身上提不起力气,但更严重的是之后,瘦削羸弱,像是浑身鲜血被抽干一般变得骨瘦如柴,年轻力壮者半月之内垂垂老矣,看上去说是耄耋都令人确信不疑。”

    少年少女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放下碗筷放轻呼吸。

    云奕曾料想到,冷笑,“那人岂不是轻而易举被此物把持?死也当是老死的。”

    “确是如此,”晏子初颔首,冷冷嗤笑,“老得连亲娘都认不出来,又无中毒之症状,抬出去谁都不认识,驾鹤西去,寿终正寝。”

    顾长云指腹缓缓摩挲过一截形状优美的腕骨,眸中掀起惊涛骇浪,安静不语。

    云奕没有偏头也没有侧眸,牢牢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所以,这干京都何事?”

    “禁物中的禁物,远远比我们想象中流传得快,”晏子初揉了揉眉心,“无名无姓,分量轻钱两重,藏于粮米之中在外无从发觉,又是境内流转,城门处搜查不严,便让有心之人成了这漏网之鱼。”

    “京都是重地,有人花大价钱要求往京都输送此物,整整一个船队,舱内有一半是此物……我们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拦了下来,但这幕后之人,无从得知。”

    短短几句,却细思极恐。

    顾长云自知,饶是他的暗线遍通大业疆土,但有些地方总不及江湖中人深入透彻,仅是止于皮毛……也正是因如此,所以才不由分说掀起莫大的恼怒。

    外患尚且未平,竟有人明目张胆地要给这内忧上添一把火!如此毒物,若国破家亡,山河破碎,这些人到底能从中谋得什么好处?!

    无数大好儿郎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安宁,偏偏有如此鼠辈肆意践踏,天下英灵岂能安眠?!

    然而这恼怒,随之便被从铮铮铁骨中生出的自责冲淡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有愧。

    恍然间,耳边猛地吹来了边界的风,带着弥漫的硝烟,战旗猎猎作响,战鼓声震碧天,儿郎的怒吼冲破重重阴云,盘旋在空中,最终消匿于无人的血泊中。

    天光瞬时倾泄下来,苍穹之下,只余一人寥落背影。

    顾长云眼底满是刺骨的沉寂,踌躇一二,缓缓松开手。

    云奕侧眸紧盯着他,莫名不安,先一步攥住了他冰凉的指,替他开口,“查不到?还是不肯说——”

    晏子初神情冷厉,“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早被下了药,掐指算着时间等一进京都人就没了,应该安排的有人接头……这批货物没了,我猜还会再又一批,眼前尚且如此,暗处不堪设想,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应该不知‘怕’为何物罢?”

    他静默片刻,看了一圈众人的脸色,神情淡淡地提起筷子,“我原本打算最后再说,瞧你们,现在都没胃口了罢。”

    月杏儿还没从毛骨悚然里回过劲儿来,晏箜担忧地注视着她,慢吞吞把腿挪过去,靴侧碰了碰她的绣鞋。

    月杏儿登时如炸毛的猫儿一般扭头,瞪大杏眼瞧他,收着力在脚边的靴上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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