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应如妖似魔 > 第58章 杀生护生(一)
    城东一隅,有一处封闭式的院落,坐北朝南,灰墙黑瓦,中规中矩,门内为庭,其后有堂室,是相当不起眼的一座院落,然而此处,观言却相当熟悉,因为这里就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

    大宗伯卜邑在城内有另外一处更大的宅院,但鲜少有人知道在观言入宫以前,卜邑总是回此处多,去那处少,直到观言正式入宫,卜邑才渐渐减少来此的次数。

    不过今日,当观言回到家中不多久,却意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朝书房一步一步踱来,与往常一样。

    正暗自疑惑,门便被推开了,观言一怔,果然是意料中之人,“义父?”

    门外卜邑着一身便服淡笑而立,褪去了大宗伯庄重的官服,此时的卜邑看起来赫然多了几分慈祥,少了几分严肃。

    观言却是极熟悉的,他连忙将卜邑迎进屋道,“义父今日怎么有空来?也不提前跟言儿说一声。”

    只要不是在宫中,观言更喜欢称卜邑为“义父”,只因他自小便缺了双亲,更是他从来就将卜邑当做是父亲看待。

    “身体怎么样了?”卜邑问。

    观言自水泳那日受了冻,冬至之后天气又愈发寒冷,以至于他的风寒时好时坏,一直都没有好透,是以卜邑才有此一问。

    “已经完全恢复了,义父不用太过担心。”

    观言让卜邑坐下,亲手奉茶给他,便道,“倒是义父,天气那么寒冷,若要见言儿,只管命人通报一声,我过去看望您也是一样。”

    “无妨,今日来,为父亦有事要找你商量。”卜邑的语调低沉,听起来似乎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观言一听立刻正襟危坐,道,“义父请说。”

    卜邑看着他,一年多的宫廷生涯,观言却一如从前,眼角眉梢丝毫没有半点心机,他不由轻叹一口气道,“言儿,看你这样,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观言就坐在他面前,此时骤闻叹息,不由抬眸细细打量自己的义父,不意外在他眼角看见了逐渐增多的皱纹,心下一紧,便问他道,“义父究竟怎么了?言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卜邑静了片刻,方道,“言儿,这一年多下来,对于宫中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观言仔细想了一想,才回答道,“言儿自觉修行还太浅薄,行祭礼备器具等多有疏漏,天象上亦未能达到义父所要求的程度,卜筮爻等占法尚未融会贯通,义父对言儿的栽培与厚望,这一年下来,言儿深觉有愧。”

    “切不可焦急。”卜邑听罢便说,“言儿,你说的这些事几乎都是要依靠循序渐进才能有所成的,所谓滴水穿石,若是急在一时,反而会离目标越来越远,不过这并非为父所问的问题,为父想知道对于宫中的人和事,你有什么感想,是否有你所顾忌和为难之处呢?”

    观言一时不明白卜邑为何这么问,疑惑道,“义父是否担心言儿在宫中尚不适应?”

    卜邑点头,再问,“有吗?”

    观言回答,“一开始言儿的确不是很习惯,但一年多下来,言儿已基本了解了宫中的规矩,知晓只要行为处事多加注意,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另外言儿亦认识了不少人,也结交到了朋友,义父已不用再为言儿担心。”

    卜邑听完他说的一番话,却摇首道,“言儿,你可知义父担心的正是此点。”

    观言微微一怔,不明白卜邑的意思。

    “宫中的规矩为父并不担心,因言儿你向来是谨慎言行的孩子,可是在宫中结交朋友,却有很大的隐忧,你生性纯善,毫无防备,为父实在不能够放心。”

    “义父,言儿不明白宫中结交朋友有什么隐忧?”观言不由蹙起眉来问道。

    卜邑却看着观言问,“你说的朋友,指的是何人呢?”

    观言定定回答,“义父应当知晓,是应公子。”

    卜邑又问,“你可还记得最初你去重楼之时,为父是怎么跟你说的?”

    观言点头,回答说,“言儿记得,义父说关于应公子的传言甚多,他有召唤鬼神之能,且甚为不祥,但言儿作为巫师迟早要跟他打交道,义父还叮嘱言儿,要言儿对他凡事谦让。”

    “但那时为父从未想过,你会跟他结交。”卜邑道。

    “义父是认为言儿不该与他深交?”观言不禁要问。

    “为父只问你,你对应公子的了解究竟有几分呢?”卜邑问他道。

    观言沉吟着答,“应公子的性格虽然捉摸不定,又极爱开玩笑,但言儿跟他相处下来,觉得他的玩笑从无恶意,他也常常出手相助言儿,另外,言儿跟他相处的时候亦觉得很愉快。”

    “除了这些呢?”卜邑又问,“譬如身世,譬如为何会被传有召唤鬼神之能?这些事,他告诉过你吗?”

    观言闻言沉默,应皇天甚少说关于他自己的事,但那么久以来,他所认识到的应皇天的本领,应该就是能跟许多谜一般的物类打交道吧,虽然他的确不知道它们的真面目,甚至更似鬼神一类,但像是陵阳山中那只巨大的食人妖兽,聪慧至极的小黑虎,引雷的灵夔,似龙似蛇的水之神,石壁中诡异的大蛇,百年埋葬墓底的玄冥,兴许还有那只神出鬼没的丹鸟……它们并没有害过人,于是他道,“他并没有亲口说,但也不特意隐瞒,关于召唤鬼神之能,应公子身边的确常有一些神秘莫测之物,但它们都不坏,也如他一样没有恶意,言儿跟应公子交往一阵,也曾有幸见过它们……”

    “那言儿你又有没有想过,这些也许只是他需要你看见的,其中又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是你能有把握的?”

    “这……”观言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许应公子人可能不坏,做的事也都无伤大雅,但他毕竟是宫中的禁忌,为父不想在他背后说三道四,可言儿你身为巫师,不能轻易就被表面上的事物所迷惑,以至于蒙蔽了双眼,在我眼里,即便是他再值得深交,作为巫官的你亦不能如此频繁地与他接近,否则,恐怕日后会引起祸端。”

    观言终于品味过卜邑这番话来,因为在外人眼中,这就好像一名祓除不祥的巫师整日与不祥之物为伍一样,况且他除了是宫中的巫官之外,更是大宗伯的徒弟,一举一动皆会影响到他的义父,这么一想,顿时让观言两头为难,他一时没防备跟应皇天结交,却令他的义父为他担忧不已,那他究竟该如何做才好?

    他的情绪外显,想什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卜邑从小将他养大,又岂会看不懂他此刻的心情,但就算是这样,这件事他也不能纵容,“言儿,一年多并不算太久,若为父能提早察觉端倪及早阻止你就好了,是为父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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