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跳到湖里,秦空就觉得不对劲,冰冷的湖水温度陡然上升,变得十分温暖。
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秦空简直以为自己跳了一个假湖。
不自觉地,他紧紧扣住纪宇风的手。
纪宇风的手比他略小一圈,手指修长纤细,骨感有力。
好像是感受到秦空的担心,纪宇风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快速地向脚下的水域下潜。
头灯的光芒穿透亘古的幽暗,狭长的通道,在微弱的蓝光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通过了一段极其狭窄的入口,秦空让纪宇风补充了几口空气,皱起了眉头。
前方就是上次匆匆一瞥的迷宫,身上的气瓶不足以支撑他们去多次尝试错误的路线。
纪宇风忽然用力拉了拉他的手腕。
秦空一低头,纪宇风脖上那个勾玉的坠子居然自己飘出了胸口。
莹莹的一小团白光,暖暖的,似乎想挣脱项链的束缚,去到什么地方。
秦空一怔,难道这块玉能带他们找到正确的路?
他凑近把链子解下来,将项链绕在纪宇风的手腕上。
坠子指向右侧几块被堵上的石头。
徒手扒开几块乱石,一条仅容一个人身体通过的缝隙出现在眼前。
秦空有些纠结。
纪宇风毫不犹豫卸下身上的气瓶,倏地钻过了缝隙。
秦空有些牙痒,尝试把气瓶塞进缝隙里,却发现尺寸实在不合。
正考虑要不要把洞口打开大一些。
“老秦,这里没有水。”洞口对面,纪宇风惊讶地叫了起来。
唔?秦空不假思索,迅速也钻进了缝隙。
四个气瓶被他留在了洞外。
眼前的景象把纪宇风震住了。
一个巨大的洞厅,有空气,有微风,还有不知何处射进来的光。
他们似乎来到了另一个静谧的空间。
秦空站起来的时候,头痛欲绝,闷哼了一声。
尘封的梦魇被打开了。
不远处的那座雄伟的神殿,方方正正,侧面削平高耸。
这和他残存的记忆里一座宫殿极为相似。
三千多年前,宫殿昼夜通明,北里之舞,靡靡之乐。
从云麓山上望下去,无垠河谷。
吉光片羽般飘渺的信息在他的大脑里飞速组合。
“空,看见没有,这是我大殷的天下,千秋万世,盛久不衰!”
说这话的,是他的父亲,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纣王。
秦空想起来了。
商人兴起于东方,正是异人族的起源。
商人称之为“羌”,甲骨文里这个字形状就像一个大角羊头。
他们就是自远古幸存的异人族。
羌包含着互不统属的松散族邦,其中最强的四支部落,就是现在的四支异人族。
那段岁月是异人族最辉煌的历史,无拘无束,尽情享受美食。
尤其是他父亲,纣王,天资聪慧,能言善辩,耳聪目明,体力惊人。
同时也是登峰造极地穷奢极欲。
被奉为神祗下凡。
而他母亲,就是那位以美貌留名青史的妖艳女子。
带着族里的使命去魅惑纣王,自然内心是不舒服的,手段也就阴毒了些。
但殷朝出了不少女将军和女官,几乎都是因为他母亲的加持。
历史上并没有记录,他母亲产下了子嗣。
只不过孩子一生出来,就被带离了母亲身边。
毕竟,这是异人族从未有过的先例,两个异人生下的健康孩子。
秦空是被太傅和奶妈陪着长大的,这两位都是普通人类。
他不会是继承王位的那一个,却被异人族的族人寄予了期望,尤其在人类对王权虎视眈眈,王朝倾覆之际。
不对!
秦空脸色铁青,忍不住用手紧紧压住太阳穴地跳动,这段记忆里还缺了什么。
纪宇风很快察觉到秦空不对劲,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色变幻。
“怎么了?”用力撑住秦空下滑的身躯,扶着他坐在干燥的地面上。
秦空没有说话,回忆的碎片漫天遍野,几乎要将他淹没。
“杀!杀!!杀!!!有异心者,杀无赦!”
父亲疯了,敌军当前,居然要将宫人全部杀了殉葬。
“父皇!”年幼的皇子冲上前,被侍卫用刀剑挡开。
父亲看他的眼神分外凶恶狰狞,“你是什么东西,竟然同情人类?”
推开侍卫,一身煞气,大步地走了过来。
是什么人,挡在自己面前,挨了父亲一拳,那利爪分明冲着心脏的位置。
秦空觉得脑袋像被重拳猛击,痛得钻心。
碎片总是缺少几块,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下一幕,天空下起了雨。
秦空混在大军里,满脸焦土,泥泞不堪。
东方传来了喧嚣之声,声音像海浪一般,他从兵士们的眼神中看见了胆怯。
对面的军队,是父亲的,如洪水一般冲来,高耸的长矛,密如丛林。
秦空却知道,商人的大军是因为受到死亡的胁迫,才不得不战。
根本不堪一击。
那一战,血流成河,草尖的冰霜全都染成了红色。
只有杀了纣王,才能结束异人族的统治。
那个人,从来都不是父亲,是怪物。
疯了的怪物更可怕。
杀了他!结束这一切!
在这个信念的坚持下,秦空奋力爬上云麓山,赶在众人到达之前,冲上鹿台。
对着那个魁梧的身影,一跃而起,高高挥起却邪剑,奋力劈下!
——
可笑,用你送给我的剑,斩断你的头颅!
战争在一天之内结束,然后他就在鹿台上放了一把火。
给父亲留下最后的尊严。
父亲身上流淌着王族的异人基因,却几乎没有触碰过自己的儿子。
也许是因为骄傲,或者是恐惧?
如果他早知道有这一天,会不会很早就把他杀了。
秦空的视线开始模糊,手脚也开始发麻,全身冰冷。
额头忽然接触到温暖的温度,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