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只是普通的事不关己，可如今掺杂了爱情，瞬间裹挟了一切。
他知道这件事必须告诉布莱恩，否则布莱恩就会有危险，但他答应了教授不告诉别人，他不想辜负教授对他的信任。更何况真相目前谁也不清楚，雷教授可能也是想保护他，或许调查结果另有隐情，那些也只是片面的说辞。
当矛盾和灾难狂风暴雨般袭来时，格尔戈斯这才发现，自己原本的想法实在太单纯了，单纯的有些天真，天真的有些愚蠢。
格尔戈斯从小也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没有去过学校，学习都是请老师上门的，外加一个知识分子的母亲全职照顾他。他们教会了他礼貌，教会了他修养，教给他品味和气质。但唯独没给他和同龄人相处的机会，所以他一直对小说里孩童们的亲密关系很憧憬。
早恋是美好的，是最无关乎其他的爱情，他一直这样认为。
他希望在学生时期的学习之余可以找到一个喜欢的人，然后认认真真地谈场青春无悔的恋爱，白露清风，毫无杂质，不掺杂任何名与利。能遇到这样的人已经是天赐洪福，他甚至都不敢奢求白首偕老，只是想努力走远，创造尽可能宝贵的美好记忆而已。
然后，他的梦想成真了，他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布莱恩。
完美的脸庞，碧蓝的眼睛，天使般洁白的毛发，聪明的脑袋，还有博学多才的灵魂，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些优点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样子，而布莱恩便是他的一切幻想。他无限地付出自己的爱，换回来加倍的快乐和幸福。
而如今，这幸福狠狠地抽了他的耳光。
洁白的毛发是假的，整个模样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背景和身世也都是假的。聪明的脑袋是为了活下去，博学多才的灵魂成了遮羞布。
至少那双眼睛是真的啊！格尔戈斯尝试这样安慰自己。
可那双眼睛永远在躲闪，永远拒绝直视，再勇敢的视线里都印着四个字：你不知道。
原来那双眼睛也是假的，自己以前怎么就没能发现呢。
凌晨五点，格尔戈斯依然睁着眼睛。
窗外的世界开始偷偷发亮，原本万籁寂静的黑暗里传出了虫鸣鸟叫。
这一刻，身边梦中人多，如他一般清醒的少。他就在这残酷的生活之中，却又在它之外稍作停留。
凌晨五点的格尔戈斯，是曾经在那个炎炎夏日沉迷于漫画小人书、趴在桌上看睡着后又被热醒的男孩。
是那个亲吻布莱恩时脑中好像放空却又迸发出对未来无尽渴望的、忽然消失于这片时空之中的少年。
布莱恩是真的，泽尼尔维诺也是真的。
他们都喜欢着同一个名为格尔戈斯的少年，这就足够了。
“今天一起去看看小十二吧？”
布莱恩刷着牙，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十二便是被咬伤的那位同学。
“……”
“格尔？”
“噢，好啊——”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做噩梦了？”
布莱恩用沾满水的手摸了摸格尔戈斯的鼻子，调皮地笑了笑，些许藏不住的泡沫从嘴角溢了出来，就像他对格尔戈斯藏不住的喜欢。
布莱恩的毛被抓的乱糟糟的，佯装生气地轻轻咬了格尔戈斯一口。
“我不会跟别人跑的，”布莱恩漱完口，拿起那个小棕瓶开始涂，语气忽然有些惆怅：“除非你不要我了...”
布莱恩不是那种会去纠缠的人，格尔戈斯懂。
你不要我了你就走吧，我只会站在原地目送你远去，不会追。布莱恩就是这种人，他有他天生的骄傲刻在骨子里，不卑不亢。
气氛凝固在这一刻，他们像两个假装自闭症的普通人，各自缓慢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
格尔戈斯想说我不会离开你，但他发现，在面对这样可怕的真相面前，他说不出口。或者说，他没有能力说出口。
当危险来临，他准备拿什么保护布莱恩？拿自己的命去螳臂挡车吗？
“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着......”格尔戈斯小声道。
玻璃瓶与壁橱轻微碰撞，响声抖动着空气中的每一粒分子，它们碰撞着，摩擦着，将浪潮推向了格尔戈斯。
“我也没睡好，”布莱恩抬头，看向镜中人，将玻璃棕瓶推进去了一点，关上了壁橱，“我不喜欢这个样子，非常，非常不喜欢，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格尔戈斯从后面抱住了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臂。
“我的身份早晚有一天要公布，如果是以这个形象公布那会有多丢人。大家会说：你们看他，因为害怕被认出来，甚至不惜把自己染成白虎！真是为了活下去什么违背尊严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不想听到他们这样评论我，我很恶心这种感觉！明明是大人们为我做的选择，为什么反而是我要背上‘胆小’和‘怯懦’的骂名？我拒绝。”
格尔戈斯回应道：“是啊，你没必要喜欢这个模样，你完全有理由厌恶它，但我不希望你厌恶自己。”
“我已经14岁了，格尔戈斯...”布莱恩看着镜子中抱着自己的人，“我的父亲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敢独自一人去野外和魔物战斗了。而我却要披上这画好的皮毛，躲在暗处苟且偷生。”
“也没厌恶自己这么严重。”布莱恩说道，“我只是想和你商讨一下我的想法而已。”
格尔戈斯没有直接表示支持，而是先试探性问道：“你想做什么？”
布莱恩缓缓转了个圈，说道：“我不会抛弃白虎的模样，这是我遭受苦难的记号，也是我的一部分。但是我又怀念以前金黄色的自己，所以我打算......”?
他竖起手掌，沿着中间将自己劈开。
“棕瓶我会继续用，但是只用一半身体。另一半的身体我会停止使用，让它逐渐回归曾经金黄的原貌。”布莱恩笑道。
一个半面白半面黄的老虎模样立刻出现在了格尔戈斯脑中。
“不行！”格尔戈斯严声反对。
布莱恩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为什么不行？”他问。
“当然不行，哪有老虎一半黄一半白的？那样太特殊了，会召来不必要的麻烦的！”格尔戈斯反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