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三国攻略 >11.第十一章
    他背靠树干,闭眼调匀气息,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而急切的脚步声,秦思忍不住望去,见一个麻衣妇人怀里抱了一个布包,行色匆匆,由于走的太急太快,脚步有点踉跄。梧桐里东比旁的地方更宽敞一些,住得多是家资丰厚的住户,这妇人衣裙单薄,洗得发白,不像是东户的主家妇,倒像是使女一类。秦思看了眼她所来的方向,约莫是东三户一带。

    梧桐里每户编次比邻,孙广是东七户,秦思一路数编号,终于看到了孙广家,孙宅占地很大,辟出了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走近了秦思才知这房子大多不是给人住,而是建给动物的,远远就有杂七杂八说不上什么动物的叫声传出。

    天寒地冻,畜牲的叫声也变得有气无力。秦思的敲门声很快被人听到,开门的是个面色黧黑的中年男人,脸上褶皱丛生,皮肤粗粝干裂,像是常年暴晒在日光下。

    男人问:“你是什么人?何事登门?”

    “我是林昭表弟,代他来拜访孙君。”秦思不卑不亢地应道。

    男人拉耷的眼皮微微一抬,打量了一番秦思,“等着,我去跟郎君说一声。”

    没让他等太久,男人开门引了他进去,看方位像是侧间,远比他们北三十四户的屋子宽敞,直棂窗上糊了薄纱,鲜洁如霜雪,朦朦胧胧透着天光,隔绝了北风的凌虐,室内显得格外温暖。

    秦思端端正正的跪坐在西下首的草席上,暗自琢磨孙广这个人。他对梧桐里各户的了解不如林昭,一者他天生不善交际,二来也有大病的原因。

    孙广算是梧桐里的富户,之所以有闲钱附庸风雅,因为他主营的是养殖业,在普遍以地为生的农耕时代,仿佛是个异类。旁人多是主业种地,业余养些三牲六畜,孙广却以此为生,养些五花八门的动物,供应那些有钱有闲的贵人。据说年少时被退了一门亲事,至今未曾娶妻,媒人多次说合未果,透出口风是想娶个儒生之女,因此被不少人嘲笑异想天开。

    以上八卦均由林昭友情提供。

    从这些看来,他应是个心思活络、心气颇高的人。秦思等了好一会,孙广才姗姗来迟,他依然一副文士打扮,直裾宽袍,头上以淡蓝幅巾遮髻。令秦思意外的是,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不修边幅,神情散漫。

    不是家仆。秦思暗道。

    不知名青年胡坐在席上,一腿平放,一腿微屈,上半身挺直伸了个懒腰,率先开口问秦思:“你是林昭表弟?他怎么不亲自来?”

    “家兄手足皆被冻伤,不便于行,尚在家休养,所以由我代他登门。”秦思阳翟话说得很烂,他与林昭说话完全是两种风格,林昭吐字咬得很准,说话时极少打腹稿,磕磕绊绊也会说完,秦思答得慢,音调有点含糊,语速堪比原住民,显然开口前预先在心底过了几遍。

    “哼!什么不便于行,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去替役,今天就伤得下不了床,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儿任他欺骗吗?”何群好不容易磨得孙广带他见一见林昭,谁知对方竟没来,失望之下便刁难起了秦思。

    青年的表现堪称失礼,孙广却淡定坐在席上,微笑不语。不管两人是否早有预谋,孙广已摆明了不会给他解围,只是不知这刁难是冲他来的还是对林昭。

    秦思不答,淡淡问:“家兄病伤,请问郎君可愿赠盐粮?”

    何群一愣,不悦地挑起了眉梢:“你这小子口气倒是挺大,我们凭什么赠你盐粮?”

    “那郎君是否愿意资助衣绢?”

    “你休想!”何群不屑地嗤笑了声,表示拒绝。

    “既然如此,”秦思惯常冷淡的一双眼中隐有光芒流转,“无利可图,我们又何必欺骗郎君?”

    “……”你说的好有道理。

    何群一时语塞,自知中了秦思的语言圈套,面上有点挂不住,眼珠一转,奚落道:“说什么无利可图,你今日前来不就是为了讨要那半只子鸡。”

    秦思神情一怔,疑惑地望向他,问:“什么半只子鸡?”

    “你不知道?”何群瞧他面上不似作伪,嘲笑道:“你连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敢糊里糊涂地登门,也不知道家中长辈是如何教导的。昨晚阿广许了你兄长半只子鸡,让他早上来取,亏你也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无利可图。”

    “原来如此。”秦思淡定点点头,从席上起身,向始终看热闹一般坐在正首的孙广一揖:“烦请孙君把半只子鸡给我,感激不尽。”

    何群有点懵,孙广错愕了一下,只觉十分有趣,哈哈大笑:“你不亏是阿昭兄弟,他与你论口舌当真是自讨苦吃。”

    何群转过弯来,脸色变幻,瞪了秦思片刻,终于气笑了,道:“怨不得能驳倒游徼,有弟如此,林昭怕是更加牙尖嘴利。”

    对此评价,秦思恍若未闻。何群笑过,语气放和善了些,问秦思:“你与你兄长家中都是做何营生?怎么都读过书?”

    秦思面不改色的撒谎:“祖上曾经出仕,后来隐于山林求学著书。”

    “著书?”两人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孙广忍不住问:“著的可是那本《马列毛》?”

    秦思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下,严肃的表情差点破功,终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正是。”

    “原来如此。”孙广感慨道,“我就知道这不是阿昭瞎编。”

    “那‘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也是你亲长所著?”何群紧接着孙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秦思已淡定下来,不动声色道:“这是尊长在孙武兵书上的批注,名为游击战法。”

    清冷的神情,配上异于少年的从容不迫,倒还真有几分诗书传世的大家气质。起码孙广和何群都被表象所骗,竟没有人对他的隐居之说提出疑问。

    知晓秦思林昭是诗书之后,两人不似原来的轻慢,只是他们与秦思不甚相熟,秦思又是个寡言少语的,说不上几句话就借故送客。临走前,孙广很慷慨地命人新杀了两只鸡,包好了给他,并且承诺有事尽管来找自己帮忙。

    时辰尚早,秦思顾不上手里提了鸡,顺路去东十一户的三老繁查家。他落户也算蒙繁查相助,病愈之后理当上门拜访。他先前来繁家不需在外等候,只是前月一场大病,令他消瘦憔悴许多,繁家仆有些认不出秦思,请他稍后自己进去通传。

    繁查得了通报,不由一愣,连忙让人引他进来。繁查还是在正堂迎他,蓦然瞧见秦思眼窝深陷、脸颊微凹的憔悴形容,想起初见时沉稳从容的少年,不由一阵唏嘘,“前日听闻阿昭说你病愈,没想到你竟受如此苦楚,想必日后定有大福。”

    “借繁老吉言。”他简短道,“多日不见,前来拜会一二。昨日我兄长冒犯了游徼,还请繁老看顾一二。”

    繁查早已习惯了他说话的风格,和蔼笑笑:“我自是知晓,倒是你久病初愈,何苦亲自登门。”

    两人刚说上几句,只听孩童朗朗的读书声从后院传出,秦思听了几句,读的是《诗三百》。

    繁查见他侧耳,解释道:“读书的是我孙儿,名钦,刚刚开蒙。”

    说罢招手让人唤他进来,繁钦不过七岁,身体圆滚滚的,唯有脸上带了点营养不良的菜色,头发是最常见的童子垂髫,穿件褐色短袍。

    繁查吩咐道:“阿钦,这是秦思,略长你一岁,你可称他一声兄长。”

    他威信深重,繁钦不过是个懵懂稚子,有些好奇地望了一眼秦思,便对他像模像样的一礼,口称:“见过兄长。”

    秦思难得一愣,这年代的兄长不是后世称哥道弟的常见称呼,近代亲属语外化之后,兄弟姐妹叔伯姨婶这些都能用在寻常称呼中,然而在上古汉语时代,这些词语只能特定称呼于亲属关系中,繁钦这般称呼他,其中意义耐人寻味。

    繁老望着他惊讶的神情,笑了下,说:“老夫看得出,你与林昭都不是寻常人,我年纪大了,想替子孙结个善缘,你若不嫌我这孙儿蠢笨,便与他兄弟相称吧。”

    他说得坦然,秦思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恭敬地向他一礼,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繁老笑意越深,摆了摆手,“你大病初愈,阿昭又是一介稚子,我命家仆收拢了一些用物,准备给你送去,既然你来了,我就命他与你一同回去。”

    秦思虽有意外,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两人到底没太多养家的法子,衣食稀缺,这慷慨显得格外雪中送炭,也不客气坦然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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