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接下来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对方就坐在门外，就像是他的呼吸声犹在耳边，她挣扎着闭了闭眼，最后还是坐起来。
她下了床，转开根本没有锁的门，然后就收获了一名因为开门太突然而撞在她膝盖上的小警察。
对方抬起头自下向上地望着她，笑了，“晚上好，艾达。”
艾达：“……”
他突兀地伸手捏住艾达的手，借着后者为支点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失，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发展成严丝合缝的程度。
艾达因为身高差，被迫性抬着头看向对方，直到是脖颈酸涩，她终于叹了口气，引领迪克来到床边，这间屋子唯一能坐人的地方。
她坐在床上抱着胳膊，而夜翼只是站在逼仄的过道，半倚在柜子边，他的脚边堆满了箱子，一身警察制服和周围格格不入。
俩人一时沉寂，谁也没开口，小警察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艾达则板着较为严肃的表情，配合着脸上的精致妆容，竟生出兴许冰山美人的感觉。
冰上美人的皮下，心跳加速到快和电车驶过轨道时的轰隆隆声相似，这一件事只有艾达本人知道。
……再也没有秘密。
这是他们之前相互保证过的事情。
迪克与艾达面面相觑，非常自觉地当了那个出头鸟，先开口，“先说好，你不能在赶我走了。”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染上了正色及严肃，也不笑了，没过几秒，他就绷不住，笑意又重新贴回脸颊。
迪克动手摘了帽子，放到一边，“你没和我说过你和小碧认识……”
艾达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连忙截下话头，“可是你也没问我，而且你不也和小碧认识。”
对方怔了一秒，憋笑道：“我要说不是这个。”
艾达：“……”尴尬。
屋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由门缝外渗进来的暖光，于是夜翼抬起手摸索几番，找到一根金属绳索，轻轻一拽，很快扯亮了顶灯。
说是顶灯，其实也只是一只有些年代的灯泡，这其实还是艾达第一次见它被打开，灯泡辛勤地闪了几下，最后发出暗淡的光芒，再加上俩人的身位差，一时间艾达有一种被执法者审视的感觉。
她有些不舒服的搓了搓手臂，眉毛也缓缓皱起。
“为什么躲着我。”迪克问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就连艾达的眼神也激发出了一股莫名。
她的质问几乎要脱口而出了，瞪着对方好半晌，卡住的词在喉间滚了又滚，最终松口，“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行为吗——我说了，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说到底，我们也只是朋友而已，你不也是……”
艾达卡住了，因为小警察的笑意霎时殆尽了，表情变化之迅速，令她忍不住心慌，后半截话怎么也说不下去。
对方的失落与挫败不经掩饰，近乎快跳出眼眶，就像是原本散发着一层光辉忽然暗了下去，蓝眼珠晕上了一层无机物的灰质。
“不！不是！”艾达下意识回答。
“所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他又问，声音底下似乎潜伏着一种情绪，俨然一个急求证实又自欺欺人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
艾达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无法形容她的想法，她原本想说，‘你不是也这么想的吗，所以你才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她连呼吸也停住了，呆呆地坐在床上，舌头仿佛打了结，无法控制它制造出任何词汇。
什么都好，说点什么吧，否认他的回答。
她几乎看到这句话刻在迪克的脸上。
……她无法否认。
他们之间有太多回忆，从第一次在咖啡厅见面，他表达出的善意，再到后面他赌上生命来救她，玩起了秘密交换秘密的游戏，之后送她礼物，教她如何攀爬，怎么跑酷。
如果说疤脸是红头罩的老师，那夜翼可以说是艾达的老师。
不……还有更多。
对于艾达，迪克是耀眼的，她私心以为，他一定会笑着同意她的求援，接受她，绑定她，让她不再像一只飞远的气球，甚至是泥土里的臭虫。
他乐于助人，总是把其他人放到自己之上，对待所有人都过分友善，不单单是自己，所以就算是他拒绝了她鼓起勇气的求助，她不仅对他生气不起来，也没有资格去生气……
这个答案来得太久了，迪克撤开步子，重新戴上警帽，一声不吭就往外走，艾达急忙忙伸出手，望着对方宽厚而落魄的背影，连手指都没能抬起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出去了，她想要叫住对方，却被突如其来的绝望湮没。
就像是身体被捆起来丢进水里，说不出话，伸不出手。
迪克突然停住脚步，叹气，唤她：“艾达。”
那一双绿色眼睛重新被抬起来，困惑地打在他的身上。
“你什么都没懂，你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喜欢是吗。”
艾达感觉自己刹那燃起的希望霎时死了。
她感到愤怒，他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又觉得委屈，因为迪克完全没理解出，明明是他先拒绝的。
迪克慢慢转过身，动作放得又轻又缓，就像被放慢动作的蝴蝶振翅，任由阳光披在自己身上，凸显展露出最完美的一面。
“但是没关系，你拥有时间，也值得被喜欢。”他说，“所以你要和我出去约会吗？艾达女士。”
上帝。艾达突然在心底感叹。
她怔住了。
在这一刻，她仿佛真的见到了太阳，所有人都想得到的太阳。
这个太阳不属于她。
可好像，非常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