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些沿途拦车卖果子的妇孺,您且略等等,我去驱散她们。”
车夫小意请示着。
夏竹悦闻言,探身去推开窗扇,朝外头望去,果见已出了京城。
马车停在官道边上,华丽车马前围拢了十数个带着孩童的妇女老妪。
那些孩子都很幼小,或牵在手里,或伏在妇人的背脊上,妇人们手中捧着些刚摘下的鲜果,同车夫侍卫们说着好话儿,祈求着能换些个散碎银钱。
老弱妇孺皆破衣烂衫,困苦不已,丝毫不似天子脚下,京城近郊的富庶民户,倒像是逃难的难民似的。
几个小童年龄尚小,消瘦不堪,似乎是饿的急了,吮着自个儿的拇指嘤嘤哭闹着,妇女无法,只得一边哄着,一边祈求。
夏竹悦心下不忍,有心想要帮上一帮,却自觉身无分文,只得默默垂下头来,很是失落。
这一切都瞧在了魏峙眼里,他吩咐车夫,“去把果子都买下,遣她们各自回去。”
“是。”
车夫应下,买果子去了。
“来人。”
魏峙唤了一声,立刻便有随侍的小厮近上前来。
“遣人去查问谁是此地的父母官,何故致使妇孺乞讨,回来报我。”
“是。”
小厮得令,匆匆去了。
车夫办事利落,三两下便将她们的果子都买下了。
许是给的银钱挺多,妇女老妪们皆欣喜非常,连连称谢,带着孩子们互相扶持着离开了官道,渐渐远去。
夏竹悦心下稍安,虽不知她们究竟遇上些什么难处,但眼下能帮一帮,已然很好了。
她回眸看向魏峙,只见他似没事儿人一般,歪在榻上,裹着她的毯子,也正瞧着她。
白了他一眼,她垂下头去。
引得他轻笑了两声,但到底没说些什么。
少顷小厮将那些果子里摘出好的,清洗了一碟捧了进来,恭谨放置在小几上。
魏峙瞧她鹌鹑似地正襟危坐在那里,不禁有些好笑,拈了个果子,轻轻丢向她。
鲜嫩带叶的小蜜橘砸在她襟上,圆溜溜地滚落到她膝间。
夏竹悦有些恼,抬起头瞪向他。
魏峙侧在榻上,手掌慵懒撑着下颌,噙着一丝笑意,
“你扒给我吃。”
“吃你的头。”
夏竹悦轻斥,捉起橘子丢了回去。
魏峙轻巧伸手接住,起身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那我扒给你吃。”
说着迅速扒开一个,拨下一瓣儿塞进她嘴里。
夏竹悦措不及防,还未来得及推拒,又被他忽地凑近来嘬了一口。
“嗯,甜。”
他嬉笑着将剩下的橘子都吃了。
“你!不要脸!”
夏竹悦羞恼极了,轮起粉拳就要砸他。
魏峙不以为意,随手捉了她的腕子,笑睨着她,“要脸做什么,要脸能讨着媳妇儿么?”
“你......”
夏竹悦还要再说,却被他又喂了一瓣儿橘子。
“真真儿是个呱噪的长.舌.妇,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好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模样,气的她涨红了脸面却又动弹不得,着实羞恼。
晚间落了一处驿馆,直到车门被打开时这块儿甩不掉的牛皮糖才稍稍拉开身位,正经了起来。
驿馆内的闲杂人等已经全部清空,扫洒一新,魏峙翩然下车由侍从引着,往内走去。
夏竹悦心下翻了个白眼儿。
人前人模人样的,关起门来,什么丑样子都做得,真真儿是两副面孔。
她下了车,跟在接引的侍从身后,也进了驿馆。
魏峙原在前头走着,快到厢房的时候忽地停下了脚步,遣退了众人,走到夏竹悦身畔。
夏竹悦谨慎地往边儿上退了退,贴着墙继续往前走。
到了侍从指给她的厢房,她顾自推门进去了,反手就要关上门扇,魏峙却忽地伸手一撑,撑住了些许缝隙。
他笑着,透过门缝儿瞧着她,“只有这一间房了,我没有去处,放我也进去罢。”
夏竹悦闻言,嗤笑一声,“天儿这么热,你睡露台正好。”
说罢就要推上门扇儿。
“哎。”
魏峙抵着门,稍稍用力,推开些许,挤进半个身子来,眼巴巴儿地望着她,“你真忍心么?”
夏竹悦抿了抿唇,抬眸看着他,“别让我更讨厌你。”
笑意僵在唇畔,魏峙眸中划过一丝黯然。
垂下眸,他松了手,转身往另一头走去,进了隔壁的厢房。
夏竹悦心绪翻涌,在门口立了半晌,阖上了门扇。
往后的几日,魏峙再也未同她开过玩笑,出入皆是以礼待之,并无半分轻薄调戏。
两人同坐在车里也不怎么说话,夏竹悦大病初愈,车马劳顿,时常就在榻上昏睡,即便是醒着,也时常闭目养神,懒得多同他产生交集。
魏峙便独自处理公务,南平王久病缠身,封地内的事务皆由魏峙处理,如今即便是在路上,也每日有人快马送来,一日不都曾落下。
好容易回到江汉,夏竹悦的咳疾却有些复发了。
一朝又回到了南平王府,恍若隔世一般。
魏峙回府直往书房去见臣工,许多积压的事务亟待他解决。
而她则被护送进了魏峙院儿里,依旧送去了他的寝间。
她瞧着院儿里熟悉的景致,真真儿觉得自己在京城里的时光像是偷来的一般。
虽然清贫,但心里头舒坦。
她自嘲笑笑,叹身如浮萍,自由于她不过是大梦一场空。
她,终究只是一只笼中雀罢了。
如此想着,她推开了魏峙寝间的门扇。
甫一推开门扇,她便楞在了那里。
仿若她从未离开过似的。
屋里的装饰摆设一如从前,没有丝毫的改变。
小几上还摆着她从前绣花儿时用的小竹筐,里头散落着针线绣绷儿,还有她绣了一瓣儿的海棠花儿。
那些物什上不染纤尘,可见是时常在保养的,那形状,仿佛她只是堪堪午睡起来出去散了个步罢了,回来还要执起来接着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