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海，大章鱼的8根触角盘成了一个球。意识昏迷的他，在海水里随波晃荡。
腕足伤口处，有无数的小鱼正在啃噬着。伤口的肌理泛白，是泡肿的样子。
大章鱼被撞飞后，飞出了海面之后又砸进了海里。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震晕了。
此时，大章鱼的触手动了动。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瞳从茫然无神，渐渐恢复清明。
“可恶的人类！卑劣的人类！”大章鱼愤然怒骂。
当时他背对着龙崽崽并没有看到龙崽崽，于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人类用了卑鄙的手段袭击了他。
不过，若是他真的看到龙崽崽，恐怕会更加愤恨。大章鱼厌恶人类，更厌恶人类小崽子。
在他还没有开启灵智之前，他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章鱼。
那时不过两个巴掌大的小章鱼，和族群一起生活在海底。每天的生活不是出去掠食，就是躲避天敌。
闲暇的时候，小章鱼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躲进各种缝隙里。
某天，小章鱼看到一个非常符合他心意的玻璃罐。于是他激动地跑过去，吭哧吭哧地把自己塞进了玻璃罐里。
然而他没有想到一觉醒来之后，他被装进了一个更大的箱子里。里面有许多和他一样的章鱼。
懵懵懂懂的他们被运到了岸上，他们被人类分开。大部分装进了泡沫箱，将被运到了一个叫做菜市场的地方。小章鱼因为丑萌丑萌的外表，“幸运”地被装进了一个更为精致的玻璃箱中。
他待在玻璃箱里，看着外面人类来来往往。而玻璃里熟悉的小伙伴们，则不断减少，一个跟着一个，被捞了出去，装进小罐子，被那些人类带走。
一周后的某一天。
店里进来一对母子。小男孩指着玻璃箱中的小章鱼，惊呼：“妈妈，妈妈，你看，它在看我！”
他好奇地打量着店里各种水生动物，有彩色的漂亮小鱼，有慢吞吞爬行的龟，还有一动不动的海星。但小男孩还是最喜欢一眼看中的那只小章鱼。
“妈妈，我要这只，你给我买。”小男孩拽着妈妈的裙摆道。
在询问了价格后，妈妈劝他换条小金鱼。小男孩不依不饶，抱着玻璃箱不放手，“不嘛不嘛，我就要这只！你给我买，我就要它！”
一副妈妈不同意，他就要躺地上打滚的无赖样儿。
最终，妈妈跟店家你来我往地砍价半天，还是把小章鱼带了回去。
小男孩捧着玻璃罐，喜滋滋地瞧着里面缩成一团的小章鱼。
他喜欢小章鱼这奇奇怪怪的模样，喜欢它隔着玻璃跟他对视时那傻里傻气的眼神。
“老师让我们明天带水中的小宠物到学校，楠楠他们肯定都带小金鱼或者小乌龟，我的小章鱼一定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小男孩洋洋得意，幻想着到时候自己制霸全场，成为同学们艳羡崇拜的对象。
“嗯嗯，这么贵的玩意他们估计也没人买。”妈妈认同。
不过是一次班级活动课，她原本也是想着随便买条金鱼应付一下就过去了。没想到自家儿子小小年纪还挺要面子。
想到如果这次儿子若能凭借这条小章鱼出个风头，好歹觉着这笔钱花得没有那么心痛了。妈妈叮嘱说，“你要好好养，周一带学校好好和同学们交流。”
小男孩有听没有记，敷衍回应一句“知道了”。
养小章鱼可不像养一条小金鱼那么简单。妈妈也不过这么一说，实际上她打心底里也不想好好养。店老板交代了很多养小章鱼的注意事项，还要什么玻璃鱼缸，勤换水、控制水温、咸度什么的。
光是能控温的玻璃缸就比这条小章鱼还贵好几倍。加上鱼缸还要一直耗水耗电，这笔开销，她并不想承担。
心里打算着，等明天应付完活动，随便养着好了，若是死了，还能做道菜。章鱼炒雪菜，味道就不错。
然而，小章鱼对于他们的想法一无所知。
透过玻璃杯，新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有些忐忑不安，又有点兴奋。
小章鱼被移到一个脸盆里，水里撒了盐。水温是常温，十来度，并不怎么舒服。不等他适应，脸盆上就盖上了一块木板。
一片黑漆漆中，小章鱼愣了愣神。
他小心翼翼地从玻璃罐中探出触手，探索着这个新环境。
光滑的四壁，除了不怎么舒适的水，就一无所有。
水中溶解的空气也格外稀薄，他饿着肚子，不安地来回试探、游走。一直到第二天一早，盖子被打开。
早知道就不拿脸盆装着了，反正就一晚上，看样子塞玻璃罐里也死不了嘛。
她带上一次性手套，拽住小章鱼脑袋，拔萝卜一样将他拔起来，重新塞进玻璃罐里。然后拧上玻璃罐盖。
“小宝，赶紧过来吃饭。”妈妈一边招呼小男孩吃饭，一边将玻璃罐摆着桌上，叨叨，“你等会儿上学别忘了带上这个。”
学校的活动课非常热闹。
与小男孩预料得差不多，大多数同学都带过来小金鱼、小乌龟。当他带着小章鱼出场时，顿时引起一片惊呼。
小男孩成为众人的焦点，同学们纷纷凑过来，想要看小章鱼。
“这是八爪鱼吗？长得好丑啊。”
“好奇怪的样子，它是不是在瞪我？”
“哇哇哇，是红红的章鱼哥——”
小男孩捧着玻璃罐，骄傲地展示着他的小章鱼。
“我能摸摸看吗？”有同学询问，伸出蠢蠢欲动的手。小男孩当即挪开，不让同学碰他的小章鱼，“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要50块钱，可贵啦！你们不能碰，只能隔着玻璃看看。”
骤然被这么多人类幼崽围观，小章鱼心里害怕极了，瑟缩在玻璃罐里，努力将自己团在一起，不敢有动作。
小男孩不顾他的害怕，还故意隔着玻璃敲了敲，看到小章鱼惊慌失措地蠕动后，更是哈哈大笑。仿佛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朋友们也跟着哈哈大笑。他们未必觉得这真的很好笑，只是人类往往就是这么奇怪，当有一个人笑，其他人往往就会跟着一起笑。
他们享受这种热闹的氛围。
但情绪来得快，转移得也快。瞧完了小章鱼，他们的注意力就被下一个宠物吸引。比如某个小女孩带来的小乌龟，四脚朝天翻到在盒子里。绿豆眼懵然的样子，让孩子们觉得非常有意思。
小男孩虽然有点不高兴大家被别的宠物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小乌龟的人气不如他的小章鱼高，还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直到，另一个同学，拎着一个红色大水桶进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投向了那位同学。
“这是什么？”
“好大的水桶啊。”
同学们跑过去围观，震惊无比地发现，这位同学家长是真的很硬核，给他带了一条鲫鱼。
活蹦乱跳，餐桌上经常吃的那个鲫鱼！
“呀，是鱼！”
“红烧鲫鱼！”
“好大的鱼啊。”
比起大家基本不超过巴掌大的小金鱼，这条两三斤重的鲫鱼的确算是一条很大的鱼了。
连老师都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条鲫鱼。
老师布置任务的时候，就是希望大家带一些小巧可爱的宠物鱼，可不是这种食用鱼呀。也不晓得这孩子是怎么跟家长说的。竟然还真给带了鲫鱼过来……
小男孩看看引起轰动的那条普普通通的鲫鱼，灰扑扑并不起眼。家里厨房经常能看到，他妈妈都是一次买两三条，养在脸盆里，给他炖鱼汤喝。
可偏偏因为出现在了学校课堂上，却成为了大家瞩目的对象。
小男孩心里很不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带鲫鱼的那个同学。在其他同学都凑热闹围观时，他一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生闷气。
一群傻白甜同学，也根本没有人意识到他在生气。
课间的时候，同学们凑在一起讨论，还有同学建议中午要不要请食堂阿姨把鲫鱼烧了，大家分着吃。
小男孩没吭声，他握着一支笔，捧着玻璃罐，去了厕所。
“没用的东西，哼！”
小男孩知道自己不能朝着同学发脾气，因为老师会批评。所以，他就把怒气发泄在了小章鱼身上。
他觉得是小章鱼不够优秀，才没法让自己出风头。
他生拽出小章鱼，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毫不手软地扯断了章鱼触手。
还用手里的铅笔戳小章鱼。
“啊！”轻呼一声，小男孩发现自己手背被触手吸盘的小牙齿咬了，既害怕又愤怒。“让你咬我！让你咬我！”
一气之下，铅笔扎进了小章鱼的左眼。
将小章鱼狠狠掼在地上，一脚踢进蹲坑里。重重按下冲水键。
仿佛这样，才能将他的郁气给统统冲走。
蓝色的血液糊踏脚瓷砖上，哗哗的水流声不断。小章鱼被水流裹挟着打了个圈，然后就消失在黑魆魆的下水管道中。
“哼，让你这么没用，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