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边。
我背着他走到村口,夕阳绚烂。
四边的稻禾随风飘扬,唤起我思乡浓情。
此时正值晚午,我在村口驻足片刻,顺顺利利进了村。
一路上少有碰见人。也是,每到这个时候,家里都该吃饭了。应该聚在一起和气的吃饭才对。
走到半路,我突然瞧见道上有一条狗,那只狗风姿飒爽,迎风而站,脖子上还缠了一条随风飘荡的红色布料。杵在半路上看夕阳的样子,让我猛地一瞬间,就回想起家中那条放养的狗。
滑稽鬼还在我耳边絮叨“这就是你家乡风景”云云,见我停步不前,也注意到那只风骚的黄狗。黄狗感应到我们,从夕阳底下扭过头来,一派机警的狗样。
我纳纳喊出它的名字:“大黄……”
大黄面对突然进村的陌生人,咧起了犬牙。
“大黄——大黄——是我——”
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唤醒了它的记忆,凶相逐渐收敛,大黄脸上懵然片刻,随即像是确认了什么,疯了似的撒腿跑来。
隔着三条田埂,它的速度却如穿云之箭。
眼见它飞奔而来的滑稽鬼惊声乱喊:“啊,狗又追了——”
这时,背后一道童音高呼:“快跑,那只狗会咬人——”
这回滑稽鬼机灵得很,直接领着我就原地瞬移。
我一声“别……”还未道出,一大一小便骤然消失在田野。后面那个高呼快跑的小童愣了下,接着一脸见鬼似的:“卧!凭空消失????”
大黄在二人消失的地方刹了腿,左右来回焦急地找着什么。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最后怅然若失地发了呆。
滑稽鬼将我瞬移到一处院子,我没站稳脚跟,一落地就压在旁边的一摞稻草摔了下来。肩上的滑稽鬼赶紧跳到地上扶我:“苏生,你没事吧。”
“……”
摔一跤并不碍事。
我从稻草堆里爬起来,道:“你跑什么,那只狗我认识,它不咬我。我们赶紧回去吧。”
“还要回去吗?可是我看那只狗好凶。”滑稽鬼将我拉起,小小的身子不足我大腿高,长发拖在地上,乱糟糟的。
我寻思着:“也不能回去,刚才被人看见了。”我捂着脸,难以言表,道:“不能回去,你下次别在别人面前瞬移,反正使任何法术都不可以,知道吗?”
滑稽鬼奇怪地问:“为什么?”
我蹲下来跟他讲:“因为他们是凡人,看见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件容易害怕。虽然我们凡间也有鬼神传说,但就跟叶公好龙一个道理,懂不。”
滑稽鬼以前听我讲过“叶公好龙”的故事,迟疑地点点头。这时,突然听见什么响动。他蓦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一个拿着簸箕骂骂咧咧拐出门的大婶儿:“哪个瓜皮娃子又来我家捣乱……”
一个瞬间,他又把我移走了。
眼看换了个地儿的我:……
像刚刚那种情况,躲起来还是有必要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苏家村最八卦舌长的大婶儿惹不起!
滑稽鬼施完了法,才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一副认错的表情对我道:“苏生,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我出了后门观察半天,才发现这是苏豆子家。我与苏豆子素来玩的好,平常逃课都带着他。可惜前些年家里搬迁,出了村到城里发了财的弟弟家住了。
这院子已经落下好些年,只有一个舍不得离家的老太爷在。我趁那耳背的老太爷没注意,带着滑稽鬼溜出来。
轻车熟路的找到我家的方向,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回去。路上再没碰见什么人。可是到家之后,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我的下巴。
为什么,我家门口,那么多纸钱!
还有一口炭盆!
我难以言喻地探头去看,那炭盆里还有一坨坨没烧尽的可疑物品。看样子也是纸钱。这这这……再加上门口那两个不容忽视,撰上大大“奠”字的白皮灯笼。
他们以为苏家最后的一个人绝了吗?
我风中凌乱。
走进去后,看到洗劫一空的院子,更是风雨飘摇。
滑稽鬼的话特别直白:“你家好荒凉。”
我:……
你爹的心此刻也好凉!
进了院内,不止纸钱,还有许多白烛,有新的,也有旧的。新的看起来点上没几日,有些蜡油白净如初。旧的似乎堆上了年份,但也有被人细致打扫过的痕迹。
一排排放在院子的角落,煞是撼人。
无数新鲜的小白花靠在墙边,水井,以及门前。
我小心翼翼避着它们进了里屋。
感动啊。
村里的乡亲们如此厚葬,让我一直以来混日子捣江湖的苏家子弟情何以堪。
我心怀感触地进了屋,里面白帐缭绕,放在祠堂的牌位被挪到了正屋,最前面一张是姥爷的牌位。旁边依次放着父亲,母亲……以及我的牌位。
上书:苏玉郎苏生之位。
……
迎面而来的凄凉荒芜。
我走到它们面前,感叹着抚着上面的刻痕。
“是你的名字?”滑稽鬼从肩上探出头来。
我“嗯”了声。
滑稽鬼天真地问:“你死了?”
我:“……我没有。”
滑稽鬼:“那他们为什么给你立位?”
我沉默了几息,道:“他们以为我死了。”
滑稽鬼也默了。
不过下一刻,他又亮起眼睛:“那你告诉他们你没死?”
我禁不住笑道:“那他们会吓坏的。”
我看了看那透着木息的碑位,道:“不过也不赖,我也想看看他们吓到的样子。”
这个打算并没有实现。
因为我想起若是被梨玄中途找回去,怕是很难再见到乡亲们。与其白高兴一场,不如就当我死了。
何况,我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整整消失了两年。若是说遇到了神仙,他们怕要把我当考举未中,半路失心疯的傻子。
依照他们的尿性。
这事可能性很大。
我在家中没有找到旧衣裳,床板、衣橱,乃至院口纳凉的凳子,通通被他们收整了去。怕是留在这屋也只有腐朽的份儿,拿去做棺材板或者烧到地下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