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场面出现了。
陈斯文站在门口几息，才想起来进屋。
“我就当没听到。”
我：“……”
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听到了！
我无颜面对。
在暗搓搓的指示之下，滑稽鬼从身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老先生手上一摞书，随着他的步伐视线转移，私底下又捏着我的手，悄声道：“不能认你做爹，否则梨玄就是我爷爷了……”
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的我差点崴脚！
低下头对他道：“闭嘴闭嘴，我不认你这个儿子了行吧。”
滑稽鬼这才瘪瘪嘴，没有我的抗议，继续悄无声息地牵着我的手。
不知不觉已至晌午，打扫一上午时间没注意着时辰。陈斯文从学堂回来，说是告了假，下半天课可以不去，就在家做炖饭好好招待我。
见我将整个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夸赞道：“多亏你小子勤劳，我这两年未打理，都铺上了蛛网，如今一看焕然一新。说是新宅也不为过。”
我谦虚道：“小鬼与我一起的功劳。”
陈斯文：“小鬼？”
我：“咳咳，小神仙。小神仙。”
万恶的嘴瓢。
老先生似是杠上了我对“小神仙”私底下不敬的称呼，趁午饭时间，在炉灶跟前与我促膝长谈许久。言辞之中，皆在教育我什么是尊卑有序，仙凡之别。纵使小神仙还小，也不能占他便宜。
久违的训话使我过分辛酸。
滑稽鬼也在旁边听训，不过没说到他身上，无关痛痒。还天真的问：“他不能占我便宜？那我能占他便宜吗？梨玄都能当他爹，那我与梨玄同辈，是不是也能当他爹。”
心肝儿震颤的我：！
冲他这话，陈斯文面无表情回过头来，又开始训我居然在山上忽悠两个神仙，要认儿子也就罢了，还胆敢认个爹？有没有把自己过世已久的亲爹放在眼里，叫他黄泉之下何其心寒？
最后还是我百般辩解：“他救了我的命，认他爹有何妨，老爹在泉下有知也会感谢他的。以他之能，就算认为祖宗也绰绰有余。”
陈斯文估计被乱辈分的事儿气昏了头，如今一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便半依半就的将这事儿揭过去。
我现在说当初认爹这事儿，纯属玩笑。
怕是为时已晚。
折腾这一阵，锅里的饭都糊了。
今日的午餐也并没有吃到。
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住在老先生家中。一边等着梨玄来找人，一边督促小鬼修炼。过得倒是清闲。
其实我并不希望他们相遇，一见面必然要打架，不论是小鬼受伤，还是他受伤，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但与此同时，又在惦记他为何还不来找我。是否因为仙力耗尽，还没恢复。还是因为心魔滋生，无法脱身。
还是因为……我贸然离开他，他发现其实有我没我不重要，就随我而去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风波平静的日子，无数忧虑滋生，变得再不清闲。
……
这些天无法出去见人，我闷得发慌。滑稽鬼修炼有成，便想着隐身带我出去逛逛。我知道他还有这技能，当机立断答应了下来。
在学堂门口，熟悉的堂前字匾，上提“塑雪堂”，朗朗书声，不绝于耳。走进教课室门前，可见年老的陈先生手拿一本诗集，万年不变的背手而立，往常稍稍佝偻的腰部在此时撑得笔直，白花花的山羊胡子上翘着，随着口中念词动作一扬一翘。那双赘拉的眼皮子底下的神光，一如既往的犀利，扫视着堂下每一位学子。
而那些年少的学生，莫不敢言，生怕做一丝被他发现的小动作。就跟当初在他手底下念书的我如出一撤。
我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靠在门口听他讲了一天的课。
晚间，我与滑稽鬼走在乡村的道上，两片绿油油的稻田分割开来，青嫩稻叶在风中摇曳，一路伴随早苗的自然清香。
“小鬼，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没有名字。苏生不是一直叫我小鬼，那我就叫小鬼好了。”他趴在我背上，晃手晃脚。
自从发现了变小的好处，他再也没变过正常的体型。
也或许是正常体型和梨玄太过相似。
他不屑于变成他的样子。
“那既然如此，你总得有个姓，你跟梨玄同源，应该姓梨。那你就叫梨鬼了。”
滑稽鬼：“我不想姓梨，我才不愿跟他同源。”
他厌恶梨玄到甚至不想直呼他的名字，更别说要和他姓。气焉焉的说：“我要跟苏生姓。苏生姓苏，我也要姓苏。”
“苏鬼？”我琢磨着这个名字，怎么都不得劲。便又想了几个：“我平常叫你滑稽，也算你半个小名了。苏鬼这个名字不好听，你要不然叫苏滑？苏稽，苏滑稽？”
滑稽鬼：……
他发现我起名字相当随性。
“我要叫苏鬼。”
“诶，好吧，我感觉苏稽这个名字挺不错。”
“苏鬼。”
“行行行。”
我背他走了一会儿，笑道：“既然跟我姓，你就是我苏家人了。既然当不了你爹爹，且算我半个弟弟。我今后会好好照料你的。”
滑稽鬼：“我也会好好照料苏生。”
我：“哈哈哈～好啊。”
夕阳西下，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自从认他当弟弟，我试着引导他往“哥哥”的方向喊。至少口头上占些便宜，满足我这个当了哥哥的心理。
谁知道他嘴上硬得很，舍不得被占半点便宜，喊着：“就想要叫你名字，比叫‘哥哥’更加亲切。”这样子。
我都麻木了。
他是不是知道我在逗他。
不管怎么说，作为哥哥的我应当迁就他。
不喊就不喊吧。害。
接下来一段时间，一如既往。
等不到梨玄的我整日长叹，满头白发都愁黑了一半。咳，这或许得反过来说，青丝变霜白，或许在别人看来，我这是褪色了。在我看来，我这是长出了三千烦恼。
梨玄若不想来找我，我本也无需自作多情。
可就怕在，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