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恍惚之间想起来，原本自己的灵剑因为那日跟苏秦冲突而被他抛下。
作为剑修,丢掉了自己的剑,他为了私欲,而师妹为了她心中的道。
在时间的流逝和对魔气的麻木之中逐渐认同的观念,不断剧烈动摇。
让他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
初入仙门,他也曾看遍人间疾苦。
魔气之下，犹如城池倾覆。
除魔卫道，也曾是那小小少年郎的坚持。
好似在他认为自己已经麻木了的过去，也曾是拥有过最坚定清澈的目光的。
“这位师兄——”
诸严眼看他情况不太对,唇边似乎还溢出了血,下意识想要抬手扶他。
“你这是受伤了？”
“受伤了？可是因为附近的魔物？”
旁边几个小弟子也凑过来。
“而且这位师兄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耳边声音之中，眼前仿若虚幻梦影，透过那漫天黑雾,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被黑气缠绕，逐渐失去呼吸。
他脸上染上一抹慌乱,抬手想要去抓住,但越追逐，却让她陷得越深，最后彻底湮灭在那黑雾之中。
‘她已经死了……’
‘你以为…你还能找到她吗？嗤嗤，难道你不知道师妹是怎么死的吗？你那把剑啊,就差直接插进他胸口里去了——慕清秋。’
‘后悔？后悔有什么用呢？你猜一猜被黑雾吞噬的感觉，一定很痛吧，不过没关系,你忘记啦？在你心中，哦不，所有人的心中，她最不怕疼不怕苦了。’
一句一段，字字诛心。
慕清秋忽的咳出一口血来，幻境散去，他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但最可悲的是，他已经找不到——让自己变得正常的办法了。
“我来找人。”
在所有看见他吐血的人惊慌失措之中，他抬手，淡淡的擦去了自己唇边的血渍，直视这里的魔气泄漏点。
他要找到苏棠。
他还是不相信，苏棠就这么被魔气吞噬了，无影无踪。
师门不许人找，那他就自己找。
哪怕是变成了魔物——
哪怕是找到变成了魔物的师妹。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口中满是血腥味。
——
在魔界修养的这几天，苏棠身上的不适倒是缓和了很多。
但有一点。
苏棠之前从各种传闻之中一直听说，魔族心狠手辣，不被世俗约束，向来随心所欲不好相处。
苏棠自己还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就算是遇见什么事情，也不能争强好胜，在别人的地方跟别人争斗。
然后就遇见了各种各样满脸笑意，或者嘴里喊着‘崽崽，这个东西，你需不需要’的魔族。
这不是不好相处，这简直热情过头了。
弄得苏棠从一开始听见崽崽这种话，还要认真解释一番自己都已经成年很久了，但久而久之，发现这压根就是鸡同鸭讲之后，她就麻木了。
行吧，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而萧十一经过这群魔族热情投喂之后，已经开始能理解简单的语句了，也会发出几个简单的字词来。
苏棠体内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种很微妙的临界点，力量正在缓慢的回升，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力量跟魔气融合的关系，她自觉力量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却完全没有以前要突破的意思。
庞雪月怀疑也是因为她力量不同，所以修炼要度过的门槛不管是跟魔修还是跟灵修都不太一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恶囚的踪迹被发现了。
将萧十一交给魔城的魔族照顾，再次站在魔城之外，看着一片荒野，苏棠也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从飘摇无根，此刻仿佛有了一处可以缓慢扎根的落脚点。
“这边的景色，还不赖吧？听老一辈的说，要是没有这黑雾遮着远处，我们魔城外的样子更壮丽，比南方城北方城要好太多了。”
就在之前成功揍趴了其他魔族，获得了保护崽崽资格的庞雪月站在苏棠的身边，笑着对苏棠开口。
苏棠点了点头，带着点温和的笑意，眼底明亮，看的庞雪月小心脏一颤一颤的。
崽崽什么都好，就是太乖了，一点没有小小魔时期那种能闹翻天的个性。
“好了，来了。”
庞雪月看着头顶飞来，落在她们跟前的大鸟，伸手对着苏棠，“回来再带你到周围看一看，不过那些老一辈描述的景色，是看不到了。”
周围不断的有大鸟落下来，这是魔族的一种能追寻信息的魔兽，往常讨伐恶囚，大多都是骑这大鸟出行。
旁边有魔族忍不住摸着之前被凑疼的脸颊，悄悄往这边看。
就听见苏棠开口，“会的！”
小剑修在一群魔修之中站的笔直，依旧是一腔孤勇，从未改变的样子。
“肯定会的。”
她要是没有机会，那肯定还有继承她意志的弟子后辈。
从古至今，总有一些人的目标从来没变——咬牙坚持，做看不见黎明的黑夜炬火。
只要存在，苏棠想，只要是还有人存在，哪怕暂时忘记了，但只要叫一叫他，必然有人会响起镌刻在灵魂之中的头顶璀璨日光和碧蓝无根的天。
苏棠看见了那么多的前辈，那么多在黑雾之中，为了这个希望而丧命的大能，才越发坚定。
更别说，她现在还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她像是在发光。
就连之前那晶镜恶囚施加的幻境，都没有让她产生丝毫的动摇。
庞雪月都不由自主开始幻想，等这荒芜过去，魔界会是什么模样。
她此刻总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怪不得好久都没有动静的恶囚突然袭击魔城，就想要对苏棠下手呢。
这种一门心思，热血往前冲，好像从她身上看不见挫折的人，实在太耀眼了。
就算是做看不见未来的先驱者……
大鸟振翅而起。
风浪卷携沙土，遂扬尘一片。
苏棠只听见许久不怎么搭理人的魇懒洋洋的评价：‘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