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辛手一抬，拦住了夏池的冲动。
“老先生，”百里辛淡淡扫了老头怀里的猫一眼，“生命之所以存在，是大自然的馈赠。氧气给了你们呼吸的根本，水、食物、阳光给你们提供了能量，而不是靠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完成生命的诞生。”
“而且生命存在的意义，不仅仅只是为了进化。更多的应该是感谢生命的馈赠，尽量在生命终了之时，不会因为遗憾而后悔。你自己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物理学家，身上带的却不是冷冰冰实验器械，而是软萌的宠物。在您的内心深处，想当的真的是物理学家吗？”
“你为了证明自己的基因成为了物理学家，你为了成就更优质的基因和数学家结合生子。现在你全身坏死，我就算不懂医，也知道这个病很严重，但陪你来看病的却只有这一只小猫咪。你的妻子和孩子呢？是不是和你一样，也在不知名的地方为了基因进化而奋斗？”
“你说红苹果之家的人只是器官提供者，但你有没有自己反思一下，从出生那刻起无时无刻不为了基因而奋斗的你，是不是更像是基因的容器？”
“你所做的都是为了基因，你有为自己做了什么？”
百里辛嗤笑一声，“雾里看花。”
老头愣了两秒，花白的头发下，老人目光闪烁，抚摸着小猫的手开始战栗起来。
面前青年的话就像一道道的重锤敲击在自己的脑门里。
为自己做了什么？
他以前想成为什么？
他想成为一名画家，但为了基因的进化，他渐渐将自己装在了套子里。
妻子和自己一样，结合的目的只是为了诞生优质的基因，而孩子出生后，他们的目标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成为更加优质的基因。
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其中有两个格外聪明，另外一个十分愚钝。
他没有继承他们两个所有的优点，每天乐此不疲地画画，完全和他们的优质基因背道而驰。
但画画，不是曾经的自己的爱好吗？
之后这个劣质的孩子，被他们在审时度势下放弃，那个孩子被机械人带走，临走前还声嘶力竭地祈求他们能救下他。
但他和妻子谁都么有动，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被带走。
他们知道，这个基因的劣质品，将会被送到红苹果之家重塑，直到成为一个还能有点用的器官提供者。
很多掩埋在深处的记忆，忽然之间就翻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五十年前他白血病，给自己提供了全新年轻骨髓的，就是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儿子。
其实只需要取些造血干细胞就可以的，那个孩子完全不用死，但诵怀医生说，只是取造血干细胞还有可能复发，只有彻底换掉，才能一劳永逸。
他躺在手术台上，冷漠地看着诵怀医生将自己的亲儿子解刨，眼睁睁看着儿子绝望惨烈的目光……
老人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倒海。
他痛苦地捂住眼睛，他当时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自己这一辈子，没有自由、没有爱情、没有亲情，只有基因进化。
他已经变成了基因的容器。
自己一直以来受到的洗脑教育，和现在觉醒的意识在脑海里打架。
最后，老人痛苦地捂住脑袋，发疯一样跌跌撞撞冲出医院。
小护士全程都挂着最完美的微笑，就像红苹果之家里的神官一样标准。
看到老人仓皇离开，小护士也只是冷漠看了一眼，继续用职业微笑看着他们，“几位病人，挂号请到前台哦，请问你们预约了吗？”
百里辛：“没有。”
小护士：“几位病人请跟我来。”
跟在小护士的身后，夏池偷偷朝着百里辛竖起了大拇指。
他压低声音，“哥，我就服你这个超级嘴炮能力，你嘴以前是不是开过光？”
百里辛不想苟同：“……胡说，反派的话才多。”
脑海里的s419m默默亮了亮红灯，宿主大人，我怎么记得，您的神力里面，有一个能力就是“嘴炮”……呃，不对，是叫“语言降维压迫”，抱歉。
百里辛：……
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但我没证据。
嘴炮怎么了？管用的嘴炮，虐人于无形啊。
几分钟后，他们跟着小护士来到了前台。前台位置排着一条不算很长的队伍，百里辛几人挺有素质地排到了后面，而在这里，他们又看到了刚才在走廊上碰到了两个小孩。
还是那个凶悍的女人，不过女人没有排队，两个小孩也在大厅里跑来跑去打闹。
女人一脸不耐烦地坐在等待区，皱眉看着捣乱的两个小孩。
她手里并没有挂号单，两个小孩脸色红润，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夏池虽然看不到鬼妈妈的脸，但他从对方发白的手指和紧绷的肩膀来看，对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个小孩身上。
说着不在意，但又怎么会真正做到不在意。
但这两个小孩，应该不是鬼妈妈的孩子吧。
按照老头的说法，瘟疫已经过去了一百年。鬼妈妈的孩子是在瘟疫发生前被送到孤儿院的，现在算算都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两个小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并不怎么懂事，作为妈妈的女人看起来也没有管教两个孩子的的意思。
就在两个小孩玩追逐游戏的时候，后面追逐的小女孩脚下猛地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顿时，哭声响起。
本来就已经焦躁不安的鬼妈妈，更加焦躁了。
迟来的母爱让她完全忘记了现在在什么地方，也忘了进入这里的约定。
她滑动着脚下的步子，没等夏池反应过来，就已经冲到了小女孩面前。
怕自己的手臂吓到小女孩，鬼妈妈隔着黑色的袖口将小女孩从地上抱起来，那只拼接的干枯手掌全程没有暴露出来。
小女孩看到是个陌生的女人，顿时有些吓傻，连哭都忘了。
鬼妈妈一边轻拍小女孩的后背，一边唱着童谣安抚小女孩。
她一边安抚，藏在斗篷下的眼睛看到远处等待区的女人已经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