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听见问：“文大哥，怎生是好？她安排人去宰鸡鹅，杀猪羊。倘送将上来，我们都是长斋，哪个敢吃？”
文殊微微一笑：“我有主张。”
旋即起身去那楼门边，跺跺脚喊：“赵家娘子，你上来。”
赵娘子上来问：“官人有甚吩咐？”
文殊道：“今日且莫杀生，我们今日斋戒。”
赵寡妇惊讶的问：“那可真是不凑巧了。敢问官人是长斋，还是月斋？”
文殊笑道：“俱不是，我们唤做‘庚申斋’。
今朝乃是庚申日，当斋；只过三更后，就是辛酉，便开斋了。
你明日再杀生罢。
如今且去安排些素的来，依旧照上等席面儿价钱奉上。”
吃素菜，给荤腥价钱？
不啻于叫个姐小来，却只是坐着一起聊理想。
那赵娘子越发欢喜，跑下去喊：“莫宰！莫宰！取些木耳、闽笋、豆腐、面筋。
园里再拔些青菜，做粉汤，发面蒸锩子，再煮白米饭，赶紧烧香茶。”
那些当厨的庖丁，都是每日家做惯的手段，霎时间就把素席安排停当。
丫鬟们齐齐动手，片刻之间就把果品菜肴，摆在楼上。
又有现成的美酒鲜果，摆着让文殊二人任情受用。
赵娘子又问：“官人，你可吃素酒？”
文殊指指童子：“只有我小弟弟不用，我平素遇到葡萄酒，也吃几杯美颜...咳咳咳，吃几杯助兴。”
赵娘子即取了一壶葡萄酒。
方才斟上，忽听得楼下“乒乒乓乓”一阵楼板响。
文殊菩萨问：“娘子，楼底下倒了甚么家伙什了？”
赵娘子摇头道：“不是，是我小庄上几个客子送租米，来晚了。我教他们在底下睡。
因客官您到了，没小娘子供您使用，教他们抬轿子，去鸡院中请小娘儿过来陪你们，想是轿杠撞得楼板响。”
文殊推辞道：“早说哩！快不要去请了。一则斋戒日期，不宜动枪。二则兄弟们未到，我也不好独享...报不了公账，得我自掏腰包哩！
索性明日一起抬进来，一个兄弟请个表子，在你这里耍上几日，待卖了牛再起身回家。”
赵娘子赶紧赞叹道：“好人！好人！这般行事，既不失了和气，又养了官人你的精神，攒一起用，好的很！”
赵娘子随即吩咐那些庄客：“轿子抬回来，不要请了。抬回来，你们又用不起，干流哈喇子，眼睛饱了小弟饿死，没甚鸟用。”
文殊与童子吃了酒饭，丫鬟们上来收了碗碟，随后各自下楼散去。
童子在文殊耳根边，悄悄问：“娘娘，今晚我们哪里睡？”
文殊道：“就在楼上睡。”
童子摇头道：“不稳便。我们这一夜变飞蛾，又是变老鼠。
现在扮作客商来虚与委蛇，娘娘和我，其实都蛮辛苦的。
倘若睡着，这家子一时再有人来收拾，见我们或滚了帽子，你倒不打紧。我要是露出光头，认得我是一个俊俏小和尚，要乱摸我可咋整？”
文殊杏眼一瞪！
童子立马改口道：“我定然是不依从的，可我忍不住嚷将起来，却怎么好？”
文殊恍然大悟：“也是！得想个法子，安稳一点才好。”
随即，她又去楼前跺跺脚，好似摇铃叫人一般的作用。
赵娘子听见，只得又上来问道：“官人又有甚吩咐？先说好，我可是正经娘子，不卖的。你便是把楼板跺穿，也没鸟用。”
赵娘子回一句：“楼上好睡。又没蚊子，又是南风，大开着窗子，忒好睡觉。”
文殊摇头道：“睡不得。我这身板儿有些寒湿气，我小弟弟有些漏肩风。
我那小弟弟只在黑处睡，我也有些儿见不得光，此间不是一个好睡处。”
“呃，原来是这样啊？等我下去想想办法。”
那赵娘子走下去，倚着柜台摇头叹气。
赵娘子她有个女儿，见母亲叹气。
近前问：“母亲，如今天气炎热，虽没甚买卖，到交秋时，地租也是一大笔收入，你嗟叹甚？
若是为女儿的婚事担忧，将彩礼降一降....
呃，实在不行，咱家倒贴点银子，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这还会愁女儿嫁不出去么？你愁个甚？”
妇人道：“儿啊，不是愁没买卖。今日晚间，已是将收铺子的时辰。
入更时分，有这两个马贩子来赁房，他们要上样款待。
实指望赚他们几两银子，他却吃斋，又不要小娘子作陪，赚不得他钱，故此嗟叹。”
那女儿开解赵娘子道：“他们既吃了我家的饭，总不好往别人家去罢？
明日继续安排上等席面儿，休管他要不要小娘子，只管给他塞进去就好。
若是他装清纯。
那就让二愣子进去.奸.捉，包管仙人来了，也得跳！还愁赚不到他的银子？”
“唉！女儿啊！老娘倒是不怕他们跑了，更不怕没手段榨他们银子。”
赵娘子摇头叹气：“这两位客官长的倒是栓正。奈何他们有病！
又是怕风，怕亮，都要在黑处睡，跟蟑螂似的。
你想，我家中都是些单浪瓦儿、大窗大门的房子，老娘上哪里去寻黑暗处？
不若舍一顿饭与他们吃了，教他往别家去罢。伺候不了，烦人！烦人！”
女儿眼珠一转，开口道：“母亲，我家真有个黑处，既无风也光亮，甚好，甚好。”
赵娘子扭头问道：“是哪里？水缸里不算，老娘还要喝水哩！”
女儿道：“我家以前，曾做了一张大木柜。
那柜有四尺宽，七尺长，三尺高下，里面可睡六七个人。教他们往柜里睡去罢。”
赵寡妇一愣：“曰！那岂不是和睡棺材一样么？不过死马当活马医罢，不知他们可会答应，等我问他一声。”
说完，赵娘子一扭一扭，又上楼问：“官人，舍下蜗居，真无黑处。止有一张大柜，不透风，又不透亮，你们往柜里睡去，如何？”
文殊菩萨想也不想，即开口叫好：“好！好！好！那里面清静，正合我意也。”
赵娘子即命几个庄客，合力把柜抬出，打开盖儿，请他们下楼。
童子引着文殊，灯影后，不让人看清楚自己脸面，径自走到柜边。
文殊也不管好歹，就先跨进柜去。
童子把假包袱递进去。
文殊开口问：“我牵来的大青牛在哪里？”
旁有旅店伙计应道：“牛在后屋拴着吃草料哩。”
那大青牛珍贵，文殊不敢大意。
吩咐道：“牵来。把槽抬来，紧挨着柜儿拴住。”
安顿完这些，文殊菩萨方才进去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