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酒狂 >第18章 山风已满楼(五)
    赵子义散了众人,独自在外间坐了一会,长长叹了口气,藏在桌下紧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

    见到沈雁北躺在地上那一刻,因为惧怕失去她而产生地强烈地恐惧感瞬间箍住了他。

    赵子义稳了稳心神,才起身绕过屏风,看沈雁北平静地躺在床上。

    她脸上是压不住的病气,眼尾微微上挑出一个锐利的弧度,削瘦的下颌让整个人都显得单薄且锋利。受伤的手臂放在身侧,绷带一直缠到手腕,尾端从袖口撸出来,修长有力的手指甚至比绷带还要白几分。

    赵子义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右手,探身看她。

    沈雁北发着烧,额头一层细密的汗水,手却凉得吓人。

    赵子义才刚刚握住,她就不自觉抽动,一动之下又疼得倒抽一口气。

    “别动。”赵子义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

    沈雁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她觉得自己意识是清楚的,知道赵子义坐在旁边,甚至能闻到他的味道,可是眼睛就是睁不开。

    “现在知道难受了,躺着等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躲。”赵子义边说边从怀里取了帕子出来,给她擦额头的薄汗。“才让你离开一天,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赵子义话里带着三分责备,可是他声音低沉,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硬是带出了几分安慰地味道。也不知道是安慰受伤的人,还是安慰自己。

    沈雁北挣扎着想从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出来,但是徒劳无功。只能皱着眉头,不安地动了一下算是给他回应。

    赵子义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上次也是,累了伤了不哭不闹,就直接昏天黑地地连续睡几天,然后就活蹦乱跳地打人。片刻又觉得心酸地仿佛有人在心头上拧一把。

    赵子义叹了口气,从心底里觉得累。他在沈雁北身边躺下来,头枕在自己手臂上,沉默地看着帐子顶。

    褪去了血腥气后,她身边浮动着沉沉地药香。好像这才是赵子义多少年前期待地那样。掌心握住的手传来阵阵寒意,无论赵子义怎么握住都暖不过来。

    赵子义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雁北,你不能有事。”

    手心被不轻不重地触碰了一下。赵子义觉得这一下几乎是挠在了心上,心中莫名就翻起了酸楚,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赵子义。”沈雁北嗓子干涩,声音也是半哑的。她还是有点迷糊,下意识地叫了他地名字。

    梦里她没有落到谷底,反而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周边都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醒来时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人觉得温暖,沈雁北本能地歪着头往他那边蹭了蹭。

    “这会儿知道叫我了?”赵子义没什么好气。

    “什么时辰了?”

    “阴曹地府里不分时辰。”

    沈雁北被逗笑了。“那你躺这干嘛?”沈雁北大概还是没睡醒。“怎么到了地府我连张自己的床都没有?”

    “这是本将军的军帐!”赵子义气绝,一骨碌爬起来,忘记了两人手还牵在一起。

    赵子义起身的动作牵扯到沈雁北受伤的右臂,疼地她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蜷缩起来,原本就病气沉重的脸疼地发白。

    “我去叫燕怀楚过来!”

    “别……别叫别人……没事……”沈雁北没有受伤的左手拉着他的衣服,声音急促而虚弱,带着忍耐中的艰涩。

    赵子义无奈气结,看了一眼门口,最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把她整个人捞起来抱在怀里,一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恨不能以身相替。

    沈雁北疼地厉害,整个人不住颤抖,偏偏一言不发地忍耐,沉默着埋首在赵子义怀里。

    赵子义紧紧抱着她,不时低头亲吻她满是薄汗的额头。可是紧绷的肢体和急促的喘息都明确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徒劳。她的痛苦,自己始终无法分担半分。

    紧绷的身子过了好半天才松弛下来。沈雁北本来就疲惫,又因为疼痛消耗了体力,睡了一天也缓解不了疲惫感,恨不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她像是小兽终于找到了避风港,躲进来就不愿意离开,她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态赖在他怀里,故意用头顶在他下巴上蹭蹭,药香扑了他一脸。

    “别动。”赵子义语气中有点溺爱地严肃,大手半保护似地抚摸上她的侧脸,把蹭乱的头发理顺。

    沈雁北声音有种病中特有的沙哑虚弱。“也不是我想这样的……”

    赵子义依然脸色铁青。

    沈雁北讨好地笑笑。“我错了,你别生气。”

    赵子义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但是表面上却习惯性地装做严肃。“这会儿知道错了?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乖觉。”

    沈雁北原本模样冷淡,可是此时刻意撒娇,便不自觉带出点冰凉的诱惑感。她侧身倚在赵子义怀里,眼角勾着讨好的笑意。“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你是不是嫌我命长?”这讨好没什么用,赵子义语气反而越发冷淡,手上又抱紧了一点。“还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想试试我的反应?”

    他低头盯着沈雁北,眼神严厉,带着迫人的压力压下来。

    赵子义没说什么事,可是沈雁北头脑中混沌已消,心里便恢复了清明。易地而处,她知道赵子义的心情其实跟自己看到赵子义不听她劝告时一样。

    换做自己看到他命悬一线,只怕也是气急败坏。

    沈雁北叹了口气,心里觉得这人要是没这么敏感就好了。

    “雁北,十一年前,我回到金陵的时候,沈家已经没了。我检查了所有的尸体,确定没有你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可是你去哪里了呢?我找遍了金陵,可是你消失地一点痕迹都没有。”

    话到这里,他留下了长长的空白,长的仿佛他们俩个分开的漫长时间一样。“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忘了你,也从未放弃找你。可是如果才找到你,你就……”

    赵子义没有说下去。

    沈雁北想抬头看他,被他一把按在怀里。他们离得极近,沈雁北虽然没看到他的表情,可是所有的情绪都通过紧贴的身体准确地传达过来。

    “雁北,伤了病了,要记得喊疼。敌人的刀子砍过来了,要记得躲。有时候也不用那么仗义,不是非要大的小的都护在身后,一个人跑了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要记得我会来找你。而且我要找的,是活生生的你。”

    赵子义其实不是脆弱敏感的人,经过了多年的沙场和朝堂的磨练,他一直觉得自己心已经硬了,可是一想到要再次失去沈雁北,他依然怕得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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