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酒狂 >第36章 真心与假意(二)
    翌日一早,闹腾了一晚的花家才算是终于安静下来。

    晨光熹微,赵子义疼了一夜的头终于也跟着消停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几时睡过去的,但是多年习惯早起,还是在第一缕晨光射进来的时候就醒了。

    他声音模糊地喊了一声沈雁北的名字,果然空荡的房间内无人应答,反倒是蓝瑛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她人已经走了。”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赵子义总是恨不得剖白自己,但是沈雁北反而跑地更快。

    赵子义心中失望,但是又不愿意在蓝瑛面前表露出来。他盯着床顶看了片刻,强行把万千思绪藏好抹平,才边起身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早,自己骑马回去的。”蓝瑛把早餐一一摆上桌。“我让陈正跟上去了,但是能跟多久就不知道了。”

    “陈正跟不上她,最多到城外。一旦进了城,陈正就一定会跟丢。”赵子义冷着脸走到了外间。“昨晚的事怎么样了?”

    蓝瑛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不急不慢地交代道:“花家夫妇我已经派人盯着了,他们不敢乱说什么。花泽焕没什么,但是花夫人伤很重。昨天这一架,沈姑娘绝对没吃亏。而且据花泽焕交代,的确是因为沈姑娘的出现,他们才狗急跳墙。”

    “另外,花家药田毁了一半,钱上的损失不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金陵的药不能断。这次的大火一烧,药引没了。下个月就是给金陵送药的时候了,这一批药倒是炼制完毕了。但是下一批,怕是跟不上了。”

    赵子义面色沉沉。“这件事通知金陵了吗?”

    蓝瑛没什么火气,甚至都不着急。花家的早餐都是药膳,清淡爽口,做得半点药气都没有。蓝瑛边吃边回复道:“还没有。目前知情的都是咱们自己的人,没有让侯爷的人知道。但是纸包不住火,花家药田昨晚火光冲天,怕是今天无论如何要传个消息过去。”

    赵子义对他的好胃口实在是叹为观止。“那你怎么还吃得下?”

    “难受了一夜的不是我,闯祸的不是我,把天捅了个窟窿的更不是我。我为什么吃不下?”蓝瑛端着饭碗,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赵子义被他怼地没脾气,知道他是在怪他昨夜冒险出面。

    蓝瑛素来稳重,不是喜欢冒险的人。赵子义的计划他常常不赞同,但是最后又总是扭不过又只能按他计划行事。两人按照个性来说是极与极的差别,但是又总能找到一种平衡。

    赵子义也不再调侃他。“的确要跟金陵说一声,但是不要说太多跟沈雁北的事,昨天是我误入了花家药田,惊动了蛇群,被花家的毒蛇咬了。至于火灾……”

    当时雷火弹的声响太大,这个痕迹的确很难解释。“是北燕刺客所为。”

    “北燕刺客?”蓝瑛哑然失笑。

    “不错,反正咱们闹刺客也不是一次两次。”

    “这也是沈姑娘教你的?”

    这次轮到赵子义意外了。“为什么这么问?”

    蓝瑛笑着说:“这种胡诌八扯的说法,很像陈英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刀法,时强时弱,有时气势逼人,有时候又不靠谱地很。你以前虽然不靠谱,但是好在不经常随口胡扯。”

    赵子义不以为耻。“蓝瑛,你不觉得,有时候沈雁北的法子很有用吗?”

    蓝瑛疑惑地看他。

    “打草惊蛇。”赵子义淡淡一笑。“咱们一直都小心翼翼,平衡各方,隐藏实力,结果却养虎为患。倒不如像她那样,直接明目张胆地冲到花家,告诉他们,我沈雁北回来了。这个人啊,就是要把天捅个窟窿,然后看看会漏下什么来。”

    “这些年花家在整个大梁混得这般风生水起,靠的无非是拿着金陵的药,又有赵家肯做他的后盾。但是如今这只恶犬却想要欺主。今天我要狠狠打这条恶狗一顿,让他们不敢不长记性。而且我这次打狗,不打算通知狗主人了。就看看他能如何?”

    蓝瑛垂下眼睛,心说你什么时候小心过,哪一次不是石破天惊。他低头盯着手里的粥道:“你打算如何做?”

    “花泽焕当家多年了,是时候该换一换了。花家几个小辈我们之前不是也都接触过,燕怀楚有考校过他们医术,有几个还不错的,让他们接触花家生意试试水。咱们晚两天走,把这件事处理妥当。同时通知燕怀楚,他上次提的用来替换的药方,这次先在金陵试一下。”

    “那给金陵的药呢?”

    “我又没说要杀了花泽焕。”赵子义也端起碗来,但是却半天没吃一口。“让一个人乖乖听话,有一万种方式。若是一个人心思简单,性情刚直,或许不易。而对于花泽焕这么个心思复杂的人,让他听话,方法只会更多。燕怀楚上次的药已经做得有了样子,以后我们对花家的依赖会越来越少。”

    赵子义身上始终有强势霸道的那一面。在沈雁北出现后,他尖锐的外壳似乎被软化了一些,但是每当触及核心,那种不容置疑的特质便会突兀地出现。

    蓝瑛匀速搅拌着手里的白粥,没有说话。

    左右是吃不下饭,赵子义索性出门。

    昨晚闹了一天,这天清晨难得的清净,命如草芥的救火者疲惫不堪,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们则还没起。

    赵子义一个人信步而行,不自觉走到了昨夜伪装成花溯溪旧居的小屋前。他抬脚翻墙而入。墙角的白色小花尽数沉睡,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

    房间的门还大开着,显然离开的人十分仓促,并未好好整理。入了门,地上脚印杂乱,显然昨天来的不仅是一个人。床上还有沈雁北凿出来的大洞,可惜当时还给这床做了个机关,结果对方却根本接招。

    赵子义在床边敲了几下,床下抽屉自动弹出。不过比起直接凿洞,找机关实在是太多余了。

    另一边沈雁北已经快马进了滦城。她换了身宽大的深色长袍,头发松松绑在身后,巨大的风帽将眉眼全都笼罩在阴影里,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脸颊。

    清晨,滦城城门刚开,行人稀少。

    陈正跟在沈雁北后面进了城,可是却只看见沈雁北骑的那匹黑色大马被拴在路边,不过是错眼之间人已经不见了。

    滦城里的大部分铺子都还没有开张,但是早餐叫卖声却已经起来了。

    沈雁北侧身进了一条小巷,与挑着担子卖茶叶蛋的老翁擦肩而过。茶叶蛋的香气和热气无形中让她暖了起来,忍不住买了一颗,拿在手里慢慢地剥着。

    她手指僵硬,剥壳的动作很慢。好不容易剥开了一半,颤抖着送到嘴边咬了第一口,就忍不住一口血吐出来,眼前是金星乱飞。

    这见鬼的旧伤又发了。

    她强行打起精神,扶着墙沿着小巷走去。

    沈雁北心里后悔,早知道就晚点弃马,或者直接在路上把陈正拉出来打晕,也强过此刻如此狼狈。

    被念叨到的陈正此刻还在城门口乱转,沈雁北却已经慢慢地往滦城深处走。

    拐到巷子深处,一股柔和的酒香从一扇不显眼的木门里扩散开来。沈雁北站在门前,用最后的力气敲了敲门。她心里喊着“开门”,但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好在这家主人早起。

    木门打开,一个方脸浓眉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看到沈雁北立马满脸惊愕。“红……您怎么来了?”

    他没来得及问更多,因为沈雁北已经眼前一黑,晕倒在了门口。

    那个汉子眼疾手快扶住沈雁北,同时小心地往她身后看了一下。幸好时间尚早,巷子里空无一人。

    沈雁北在他的搀扶下进了屋,无力地在桌边坐下,勉强算是找回了一点意识。

    她看了一眼一旁手足无措的中年汉子,苍白的嘴唇勉强勾起了一个弧度。“秦叔,幸亏你早起,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敲门敲到什么时候。”

    被叫做秦叔的男子原名叫做秦莽,是个脸圆腰壮的汉子,正是那个秦记酒馆的掌柜。沈雁北上次来秦记喝酒,原本是觉得酒香莫名熟悉,远远地看见他,便知道是见到了故人。

    秦莽站在一边,“红……沈姑娘,你怎么受伤了?谁有这么大本事,竟然能伤了你?”他想起上次她来时,神色严厉地说如今自己姓沈。他舌头打了个结,但是赶紧改了口。

    “我又没有金刚不坏之身,旧伤犯了而已。”沈雁北无奈地一笑,紧接着便压抑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怕是要打扰你。”

    中年汉子惶恐地一点头。“姑娘别这么说,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最早开这个铺子的钱是姑娘给的,如今姑娘在这住多久都是应该的。”

    秦莽搓着手站在一旁,看着沈雁北多少有点手足无措。但是沈雁北脸上却愈加沉郁。她的嘴角紧紧抿成一线,狭长的眼中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良久,她才回复道:“陈年旧事罢了,秦叔不必再提,此后这世上便只有沈雁北。”沈雁北轻轻咳嗽了几声。“我这伤怕冷,麻烦帮我拿个火盆来。我今天怕是要在你这再打扰一天了。”

    他自去准备。

    屋里一时空了下来,沈雁北总算是长长地出了口气,从怀里拿出燕怀楚临走时留的药服下。她勉强走到床边,盘腿打坐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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