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雀愣了片刻便笑着点点头。“好啊。”
其实红雀自己并不在意是否有这一纸婚约,可是她知道这在南梁被当作天大的事。左右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死后他自然还有锦绣良缘,那答应便答应了。
赵子义却像是得了极大的鼓励似的高兴极了。“口说无凭。”
他一把拔下红雀头上挽发的旧发簪,漆黑长发如水般洒在身后。“这簪子就先放在我这里了,权当红雀使给我的定亲信物。若红雀使言而无信,这簪子我便不还了。”
不过是根半旧的乌木簪子,木质普通,简单的连个雕花都没有,红雀自己都不记得用了多久。
红雀佯装生气地看着他。“你们南梁不是讲究三媒六聘吗?赵将军拿了我一只乌木簪子,当用什么做聘礼?”
赵子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眉目间仿佛有光透出来。“用我的一生够不够?”
“只要我赵子义还活着,有一天算一天,只爱红雀一个女人。即便死后,你我的名字,也要刻在同一块墓碑上。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相扶相依。”
那天是滦城夏季里的寻常一天,阳光浓烈,苍穹高远,溪流平静,每一片叶子都与往常别无二致。可是那一天,红雀听到了自己人生中最热烈地表白。
在她已经如履薄冰跋涉千里以后,在她以为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可以平静接受生命来去而再不留恋地时候,有一个人在知道了关于她的一切之后,依然愿意用尽一切将她留在身边。
他说的并不是今生之约,他说的不只是那个前途晦暗的余生,他要的是生生世世,都和自己在一起。
代价,是一只戴的半旧的乌木簪。
红雀的手还勾在赵子义的束腰上,半低着头,狭长的眼角不自觉流下一滴眼泪,嘴角却噙着一个深深的笑。
她抬头直直地看向赵子义,眼神热烈而赤诚。“好,那我们说定了,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即便是在墓碑上,我们的名字也是要连在一起的。”
在结束了一个漫长而缱绻的吻后,赵子义心满意足地从浮白斋离开,没有走门,直接翻墙进了隔壁书房。
蓝瑛等人等在院子里,见赵子义从天而降都吃了一惊。他少年时洒脱不羁,说起来也办了不少出格的事,但是做了光北将军以后,整个人便越发稳重老成,倒是少有今日这般跳脱。
除了蓝瑛和陈正没有人知道赵子义昨晚到底去做了什么。但是他心情肉眼可见地好,原本紧绷地面部肌肉也缓和了不少。
甚至连当地地方长官汇报往日里的财税杂项的时候,赵子义都耐着性子听了许久,甚至最后还称赞他处事有方,结果吓地那个胡子花白的地方官员连连作揖告谢。
处理完所有杂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赵子义便先遣退了其他人,带着蓝瑛前往公主住所。
公主一行人同样安排在北府内院,但与赵子义书房略隔了一段距离。院外匾额上写了“朝晖堂”三字,与浮白斋的疏狂不同,这几个字写地大方周正,最附和皇家气派。
赵子义和蓝瑛刚刚站在匾额下,就听到清脆而刺耳的瓷器碎裂之声,与之相伴的是一个女子暴躁的怒喝。“俞任之,你好大的胆子。”
俞任之大概真是在朱雀街上挨姑娘挤兑挨惯了,对着皇家公主也是一样的油嘴滑舌。
“王八蛋!”又是一声新的脆响。这大概是公主能想到的最狠的词了。
赵子义在心底说了一句骂得好。在俞任之这张嘴面前,骂什么都是轻的。
“谢公主封赏。”俞任之这脸皮真是厚到姥姥家了。“公主,您这一路上反复就骂微臣这一句,要不您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可封的。”
“你……”接着又是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舜华公主到底也是宫里金枝玉叶长大的,家教太好的孩子在骂人上都吃亏。
赵子义和蓝瑛听着门内吵架声越来越大,眼看不可收拾,两人对视了一眼,深吸一口气,都决定赶紧进屋。
赵子义和蓝瑛是外臣,在门口站定行礼问安。在他们低头的瞬间,一只无辜的茶盏直接炸裂在赵子义身旁的门框上。赵子义微微向后一闪,躲过崩开的碎瓷片。
救星从天而降,俞任之不顾他风流公子的做派,赶紧一溜小跑躲在赵子义身后,把他和蓝瑛往前一推了事。
“俞任之,你可是送亲使,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把本宫骗到了滦城便万事大吉?”舜华公主发髻未梳,只穿了一身流□□花云锦宫装,年轻俏丽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
“和亲是有陛下的旨意在的,公主就算再不愿意……”俞任之躲在赵子义身后。
“胡说!什么陛下的旨意,谁不知道这根本就是赵氏的意思!”舜华公主打断了俞任之,转向站在门边还没开口的赵子义。
最后一个杯子在赵子义脚边四分五裂,碎裂的瓷片高高跳起,赵子义反而懒得躲了。
“赵子义,你们赵家人好大的能耐啊!如今赵家在金陵可真是一等一的人家。赵侯权倾朝野,赵贵妃宠冠六宫,还有皇子傍身。你和你弟弟一文一武一内一外,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可是你们不想想,你们如今无上的荣耀,泼天的富贵,还不都是我父皇和皇兄给的。可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父兄的?你们赵家统领光北军多少年,你们光了北了吗?”舜华公主直指赵子义,越发声嘶力竭起来。
“你们一纸奏报,说一句梁燕交好就要我嫁去北燕!本宫问你,北境不宁到底是谁的责任?凭什么你夺不回北境十三城,就要卖了我!你们赵家到底是为了大梁的安宁,还是因为赵贵妃与我母妃不和?”
舜华公主是先皇的老来子。她母亲是当年的陈妃,据说当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因为她喜欢牡丹,先帝便在宫中单独辟出一个牡丹园,为她找来天下所有的牡丹名品。
但是陈妃一直无子,先帝也颇为遗憾,谁能想到年近四十竟然得了一个公主。
当时先皇已经暮年,宫中为了这个公主还曾经传过不少风言风语。可是公主一出生,那眉眼间的神韵竟然像极了先皇,甚至让所有的谣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