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酒狂 >第82章 无物比多情(四)
    迎接北燕使团的夜宴直到午夜。前厅里笙歌不绝,酒香四溢。

    坐在最高处的是赵子义。他作为东道主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各坐着俞任之和北燕四皇子姬伏,下首依次是迎亲送亲各自的使团。大梁一方作为主人,北境一众将领也皆列席。

    赵子义话不多,但好在俞任之于宴舞酒乐乃是行家,席上不时做些点评,再讲一讲金陵城里的趣事,竟然句句不俗,兼之言辞诙谐,也是引得厅内众人捧腹。

    夜宴的喧闹声从正堂直传入后院,红雀远远地听着,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了燕栖楼。洛阳早早便撑不住开始打盹了,红雀送他回房。

    洛阳困地狠了,重重往床上一倒,不顾形象地摊成个大字。

    “盖好被子再睡。”红雀去拉他的手。洛阳不情愿地哼了几声,但是身体却没有反应,依然维持着之前四仰八叉的样子呼呼大睡。

    红雀握着手里的温热,忍不住眼圈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桑枝在她半是威胁半是利诱之下说出了实情,在花家地牢被发现之后,所有幸存的药人都被安置在城外一处庄子里,但是没有过多久就陆续开始出现药人死亡的情况。

    他们有的死的很平静,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有的则死的极为痛苦,双手在身上留下道道划痕,恨不得将身上的皮肉都一并抓下来。但是他们死前一段时间都有一个共同的症状,就是嗜睡。

    赵子义曾经拷问过花泽焕有何治疗的法子,但是花泽焕从来都只当他们是工具,一个不行了便换下一个,从未重视过。他只说这不过是药人常年试药,身体里残留的相冲的药性发作而已。

    无数药物残留在体内,不是毒,无解。

    这些日子桑枝绞尽脑汁,赵子义更是找了无数大夫,也没能找到最后的解决方法,只能尽量压制缓解,试图能赶在燕怀楚回来后解决。

    所以赵子义这么着急去要找到燕怀楚的下落,是为了洛阳。

    红雀借着窗外月光,看着熟睡的洛阳,眼神中是一层层弄得化不开的担忧。

    洛阳已经不像刚来时那般枯槁,整个面相都好看得多。他脸上有了一点肉,顺畅的线条从额头、鼻梁一直到脸颊下巴,勾勒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红雀握住他的一只手亲了一下,心中突然就被恐惧充满。

    她知道洛阳嗜睡无法控制,但是又忍不住想要叫他起来,生怕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胸膛里就仿佛有无数把刀在反复切割,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压不住的腥甜充斥着口腔。

    红雀闭上眼睛,听着耳边如真似幻的乐声,坐在床边在脑中重新梳理已知的所有关于燕怀楚的线索。

    另一边的朝晖堂中,舜华公主早就忍不住了。她换下了这一天繁重的礼服,难得地换了一身素净简单的衣衫。

    坐在窗边吹风,年轻的公主脑中不自觉闪过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个穿素衣的女子。只是这样一想,就觉得头上的金钗越发碍事,拆下来“哐啷”一声扔在手边小几上。

    她心中好奇:这样的日子里,那个女人现在在干什么?

    跟着她仕女都不是往日里在宫中用惯的,索性一个不留全部赶到屋外去。

    小公主心一横,皇宫大内她都溜出去过,这小小的朝晖堂算什么。

    她换了一身简单利落的衣裙,从后窗利落地翻身而出,竟然没有人拦她。

    府中人大概都忙着前厅,后院显得十分空旷。舜华公主虽然在此地住了几天,可是开头忙着发脾气,后来被数落地心灰意冷,竟然到了今天才真的看清了这座府邸的真面目。

    她看惯了皇宫大内的气派,此时看着这座刚刚修缮过的府邸,只觉得无一处可以入眼。假山不够奇,长廊也不够曲折,一石一景都让她觉得落魄和委屈。

    一阵夜风带来了微微的潮气,耳边也隐隐有了水声。

    这府中莫非还有池塘?

    她寻着水声走去。

    这原本是一处荷花池,可是这荷花晨开暮闭,放眼望去,竟然只有一处空空的映着月光的水面罢了。这天月亮也不作美,不圆不缺,正是个说不出来的丑样子。

    舜华公主最后的愿望也落空了,连水面上那似圆非圆的月亮倒影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冲着水里的月亮砸了下去。

    那石头着实不小,入水时发出“咚”地一声,在空旷无人的夜里显得有些怕人。随即响起的,还有“哎呀”一声。

    到底是做贼心虚,小公主赶紧往旁边假山后一躲。

    “谁?谁在那里?”说话的是一个少年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怒气冲冲,可是少年人清亮鲜活的声音总是莫名让人觉得无害。

    “我看到你了,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就要过去抓你了。”少年人最会的就是虚张声势。

    若是碰上红雀或者赵子义,绝对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诈出来。可是舜华公主还没到城府深沉的年纪,被他一吓唬,竟然自己走出来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水边……我不是故意要拿石头丢你的……”她面上尴尬,话也说地吞吞吐吐,“我是想砸月亮……”

    舜华公主低着头,看那该死的月亮还好好地铺在水面上。

    “砸月亮?”那少年被溅了一身水,可是看看眼前少女一脸懊恼,圆润的脸庞气鼓鼓的,心里的不痛快便消了一半。

    他笑了一下,道:“你要是看月亮不痛快,应该去砸天上那个,而不是水里的。”

    舜华公主抬头看看天上的,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只能呆呆地看着眼衣服湿了一半的少年。

    那少年穿一身简单的深灰色短打,勾勒出单薄修长的身型。他的头发高高束起,显得精神又利落。那双眼睛是那样好看,将亮盈盈的月光尽数收下,换成薄唇上一抹略显轻佻的笑意。

    虽然因为被溅上了水而有些狼狈,可是少年此刻没什么怒气,反而笑意盈盈地看向她。

    也不知为什么,舜华公主眼睛突然就酸了一下,下一刻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滑了下来。

    那少年见她流泪,一下子慌了神,原先静止的眉眼五官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哎你别哭啊,明明是我被溅湿了衣袍,怎么反倒是你哭了?”

    他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是因为砸不到月亮哭是吧?”

    这个玩笑原本并不算十分高明,可是年轻的公主听着却破涕为笑。“呸!谁会为这种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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