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案桌上堆积如山的竹简奏折，而在一侧，慕容堇辰握着手中的墨笔，一字一顿地批阅着。
在他面前的这几封奏折皆出自苏家一脉，只不过是来自上下几个不同的官员，但这其中自然都是来自苏家的授意。
这些个奏折本来都是书就平平无奇的内容，本也只是提点起朝务要事，不过是来来回回、字里行间，却偏要不时提点苏家，又昭示出苏家的权势不小来。
无疑，这些平常甚至显得有些累赘的折子，都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提及苏家如今不小的权势罢了。
这偌大一个苏家，也是如今苏浅梨能够安然稳稳地居住在皇宫之中的重要缘由。
这般已经显得有些过火的行为，慕容堇辰如今也只得隐忍不发，毕竟他要斩草除根、又想要做得不落把柄，需要谨慎行事才是。
近日以来，苏家更是有蠢蠢欲动的征兆，却又有朝堂的那几个老狐狸坐镇而让慕容堇辰抓不出什么错漏来。
自下了早朝之后，慕容堇辰已经处理掉不少类似的奏折，又拿到一份类似奏折时，眉头腾升出不耐烦来，摩挲着指尖的竹简，目光暗沉复杂。
“李公公。”冷沉平静的低哑嗓音一出，让一旁安静研墨的李公公吓得够呛，心上惊颤了少许。
那李公公赶忙放下手中的墨块，恭敬地屈下身来，凑上前来，小心地应答道：“皇上，老奴在。”
慕容堇辰眉宇间的郁气难消，眉头只一皱，便让一旁的李公公心里头咯噔直跳，生怕帝王一怒。
“我记得你识字？”慕容堇辰的目光暗沉一片，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奏折，平静地询问出声道。
李公公的身形一僵，颇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耽误，小心翼翼地应答道：“回皇上，老奴入宫前读过几年私塾，不过如今年纪大了……”
“砰！”一道重重的闷响乍得响起，慕容堇辰将手中那份满是废话的奏折砸在了案桌上，冷声下令道：“将这封奏折看过一遍，告诉我，这里头到底主要在说些什么。”
那李公公吓了一跳，颤巍巍地屈身将奏折拿了起来，低头细细地看过了一遍，整个人却是发抖着，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瞥见这公公吓得直发抖，慕容堇辰的嗓音稍稍缓和了下来，示意道：“无碍，将你看过的说出来便是，我不会责罚于你。”
这李公公以往是伺候在太上皇身侧的，办事很妥当，因而慕容堇辰留下了他一条命，他也没有打算为难这老公公。
苏家呈上来的这些个奏折废话连篇，若是连一个年轻时读过几年私塾的老太监都能看得出来，却偏要呈上来糊弄自己，那当真是可笑至极。
皇上的态度缓和了下来，那李公公便就善于察言观色，也看得出来皇上的本意并非为难自己，心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又双手捧着那一份奏折，低下头来，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又细细地看过了一遍，斟酌少许，这才谨慎地回答道：“皇上，这奏折中，简要地提及了京城中如今的商铺数量……以及对皇上的一番瞻仰。”
慕容堇辰听罢，神色却是意料之中，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黑沉如墨的眼中没有遮掩浓浓的冷意，却也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意味来。
“呵。”
一旁的李公公听得这一声冷嗤，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却是很清楚，皇上如今的怒气都是对着写就这封奏折的大人而来的。
即便是他的腹中没有多少笔墨，却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封奏折……属实过于拖沓冗长，其中却又没有多少内容，醉翁之意不在酒，定然是别有用意。
身为一个伺候了三代帝王的宫中老人，李公公心中自有衡量，也相当有自知之明，不会去揣测这封奏折来自哪位大人，只一心遵循着圣意，这才是活得长久之计。
如今朝中局势不明，皇上初登基，他一个阉人若是敢随意谈论朝政，这项上人头便是不想要了的。
然而，皇上的下一句话，却吓得李公公的魂儿都差点飞了。
“这奏折提及了多少次苏家？”慕容堇辰冷嗤过后，便定定地瞥过那一封奏折，平静地询问出声，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李公公心中咯噔一跳，立时明白这苏家触了皇上的霉头，当然这也不是他应该分出丝毫心神去考虑的事情。
他强行稳住心神，赶忙翻了翻那一封奏折，复而认真地看了一遍，正经肃然地回答道：“这奏折中提及了苏家二字，共四次。”
让人寻不到错处的回答，却也颇为客观。
四次……一封呈现京城中商铺情况的奏折，根本没必要多达四次提及到苏家，这当真是好笑。
慕容堇辰的目光随意地扫过了这李公公一眼，见他吓得额间尽是冷汗，这才出声道：“你下去吧，安排午膳。”
李公公仿佛得了大赦一般，赶忙屈身毕恭毕敬地跪伏下来，应答了下来，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踏出那一间御书房时，他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了一遍，心上却是平静了下来。
李公公能在这般危机四伏的皇宫之中安然地存活了几十年，自然是个聪明人。
在他踏出御书房的那一刻，也这才清楚地意识到：皇上刚才那几句话，分明有试探自己的意味。
李公公毕竟是前代太监，留在身侧伺候本就是有些破格。
所幸，他不敢按着任何其他的心思，而行事说话也非常稳妥，应当并没有让皇上察觉到不满。
若是他刚刚稍有差错，恐怕……恐怕这一条老命都很难在皇宫中继续存活着。
李公公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正欲转身往御膳房走去。
“李公公。”一道清亮悦耳的熟悉嗓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让李公公的脚步立时停顿了下来，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