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的香气中带着一丝清新，跟路松原很相配的味道。
他来过路家很多次，但留下来过夜还是第一次，读书时他也不曾在同学家过过夜，首先是怕给虞家人留下“真麻烦”、“不省心”的印象，其次就是他对寄人篱下有非常抵触的情绪，哪怕只是一个晚上的寄人篱下，他也不想去尝试。
路松原家是个例外，他的感觉也有点复杂，有新奇和陌生，但陌生中似乎又莫名生出一丝安心。
“你要睡了吗？”他敲开路松原的卧室，探进去一个脑袋，单手抓着裤腰，路松原的睡衣裤对他来说都有点大了。
“差不多，怎么？”路松原的目光从书上移过来。
他似乎什么时候都不忘记睡前看书，应该是他的习惯，这个行业的学历普遍不是很高，而且大多数时候忙得没时间顾及读书，路松原是个例外。
“你要聊聊吗？”路松原合上书。
“聊什么？你不是要睡了吗？”虞也说。
这么说着，他却踱进去，一屁股坐到了墙边的小沙发上，实话说，他现在还真不想一个人待着，但也不是想聊天，洗完澡身上松软了不少，让他只想坐着发呆，但不想自己一个人发呆。
路松原也没理他，确认他不走之后就自己看书，又处理了一些工作室的工作，俩人各自守着一个区域，莫名和谐。
十二点，路松原把该处理的不该处理的工作全都处理完了，再抬眼时发现虞也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把虞也叫醒，对方眨着睡眼迷茫地看着他，脸上一丝防备也无。
“回去睡。”路松原说。
虞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依旧呆呆地眨着眼睛。
路松原叹了口气：“不想回去睡也可以，晚上空调不许调那么低。”
迷糊的大脑延迟接收信号，这回似乎听懂了，虞也爬上他的床，自动滚到了靠墙的那面抱着他被子的一角。
墨蓝色的真丝松软床铺是路松原从小到大的喜好，这张床从未睡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二十多年来的私人领域第一次被人入侵了，他按捺住内心莫名的暴躁，睡在墙角人夹着他的被子翻了个身，雪白浑圆的半边小屁屁从睡裤边缘露出来，压在墨蓝色的真丝上特别显眼。
他一巴掌拍在床上的人的胳膊上，啪一声清脆响，直把人拍醒了。
“你能不能好好穿裤子？”
睡在别的男人的床上就这么粗心大意吗？更何况俩人还是有过不清不楚的误会的人。
虞也回头拉了拉裤腰，啊了一声：“裤腰大了啊，你睡裤我穿着宽。”
路松原额角又跳：“那内裤也不穿？”
虞也更冤枉：“我穿了啊。”
又小声说：“但是内裤也大嘛。”
他洗完澡的时候就想说了，但一想路松原估计也不会备着其他型号的内裤，所以就作罢了，反正也只是穿一个晚上，明天回剧组就换掉了。
路松原绷紧下巴，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了。
虞也有点懵逼，不是吧，这么生气？
片刻后，路松原又回来了，抱着一床奶橘色的被子扔到床上。
虞也还以为他是去客房睡了，悄悄松一口气，来别人家作客睡了主人家的床，主人去睡客房也太奇怪了，还好路松原没有这么做。
床宽，虞也估计有两米五，就算一人一张被子空间也还是够的，谁也碰不着谁。
腐败。
虞也心道。
他本来是今天哭了一场脑袋缺氧，所以睡得太沉，睡迷糊了懒得走回客房，这下被叫醒两次，倒睡不着了。
深夜寂静，偶有风吹动窗外树叶传来婆娑的声响，今晚月光很亮，还能看见树梢在窗上晃动的影子。
寂静，寂静中带着懒洋洋的舒适。
“路松原，你知道多少我家的事啊？”
“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问问。”
“你知道我是私生子吧，”虞也啊了一声，又说，“你肯定知道，你小时候没少嘲笑我呢。”
他是私生子大家基本都知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是他家里似乎没有避讳这个，他上小学的时候丑闻就已经到处传遍了。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大家都视他为污物，嘲笑他看不起他，虞也除了打回去，就是装不在意，直至毕业，他偶尔有时候都还会做关于那时候的噩梦。
路松原打断他的思绪，低沉地说：“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是私生子？”
“没有么？这个就别撒谎了吧，我现在又不是在翻旧账，”虞也想了想，“你小时候总在心里嘲笑我当我不知道呢。”
“笑过别的，没笑过这个。”
“啧，”虞也翻了个身平躺着，不满地说，“怎么敢做不敢当，小时候午休我水喝多了尿床，被那个外号小胖胡的嘲笑我果然是没教养的野孩子，八岁了还尿床，你不是还在旁边笑来着吗？”
“……你心思是有多深，怎么记得那么小的事情。”路松原说。
“不要打岔。”虞也不满。
“真没有，是笑了，但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路松原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我说了你别生气。”
“说。”
“我那时候是单纯觉得你发现自己尿床了的表情很好笑，你小时候长得像小猪包你知道么。”
“什么鬼小猪包！”
“就是很像，你发现自己尿床了，惶恐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脸一皱更像皱了的包子，就很好笑，我是笑这个。”
虞也诡异地沉默了会儿。
路松原不确定道：“生气了？”
“没有。”
“那初三那次打架呢？”
路松原似乎又回忆了一下：“哪次？你初三经常打架。”
“就被罚扫了一个月厕所那次。”
当时他是跟别班的人打起来，具体原因是为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就记得打赢之后，对方一直嘴臭骂他妈和骂他，虞也就把他们按到厕所水池里洗嘴了。
他印象很深地记得，路松原进来的时候看了他们一眼嘴边挑起的笑容。
就像皇天贵胄嘲笑落魄的难民。
路松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如果说跟你的身世有关联，这是唯一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