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死遁后我投敌了 >第14章 降长生(五)
    谢诛寰口中的灵泉实为药泉,乃是一方长宽各三丈、陷入地中的池子,四角上各有一含珠狮头,温热的泉水正源源不断地自其口中喷出。走到离泉水几尺远的地方,就会被蒸腾的雾气迷住双眼,看不真切灵泉中的景象。

    谢长亭在里面泡了整整六日,可掌心并未发皱发白,反倒是胸口处的贯穿伤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开始愈合。到第四日时,已经可以将固定伤处的细布拆去,胸腔内也能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

    他不得不感慨,这灵泉的确有起死回生之效。

    自从服下雪莲之后,那日自己所见的幻象再未出现过。神魂已然稳固,修行便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谢长亭在池角处寻了个好位置坐下,再次寻着从前之法,要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

    成功引气入体,就算是跨过了炼气期。这只是重踏仙途的第一步。

    当年他跨过这步用了两月有余,但在师门上下,已算得上是快的了。他那师弟赵闻竹光引气就引了四年,筑基又用去七年,堪堪结丹,便被时轶一剑戳烂了。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二次从头修行,与初入门时的感觉……并不相同。

    他当年第一次引气成功时,便有“跨过一劫”之感。修士境界提升是要渡劫的,层次越高,劫数越大。跨入炼气者多如牛毛,天道也不可能一一降劫,大多数时间里,只会让修士在心境上有所阻难。

    可此番下来,一路顺畅,竟没有半点阻塞之感。

    这期间都是谢诛寰的药童服侍他衣食。第二日时轶来看过他一次,不多时便又走了,不知去做些什么。

    倒是谢诛寰每日都来看他七八次,无比忧心他伤势。每次他来,谢长亭都不知同他讲些什么,只好说说往日仙门所见。他将师兄自过往中隐去不谈,只说那日时轶刺他一剑并非故意,而是出于误会,听得谢诛寰始终半信半疑。

    到第七日时,谢长亭傍晚醒来,睁眼时忽然觉得胸中有所异动,像是引气即将成功之兆。

    他便又闭目运气,几个吐息之后,忽然有一种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奇妙感觉,天地灵气已能自由出入灵泉与他的体内。

    可不知为何,他身上仍是没有当初引气入体时的渡劫之感。

    这……算是成功了吗?

    谢长亭便伸出手来。他并没有掐什么法诀,而是试着从指尖渡一点灵力出来。

    可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

    一朵浅淡的火苗绽开在他的指尖。

    “……”

    谢长亭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东西?

    他所学过的法诀中,倒是的确有一条名为“灵火咒”,能凭空召来火焰。

    谢长亭下意识地便把指尖朝水中浸去。

    再定睛一看——火焰并未自他指尖熄灭,在水下依然生气勃勃地跳动着,甚至还有愈来愈旺的趋势。

    这显然不是什么灵火。

    谢长亭只好又将手抽出来。

    谁料下一刻,如烟花炸开一般,火星随着跃出的水珠四散开来,落在池中各处。

    下一刻,毫无征兆地,整个灵泉中,火光冲天而起!

    谢长亭一惊。

    他自身陷在火海之中,却没有半点灼痛之感,反倒是火舌温柔地舐着他的周身。

    灵泉中的药材却被火焰裹挟着,卷曲、燃烧起来。与此同时,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四周的灵气正在飞速减少——这火焰,似乎是以灵气作食的。

    这是什么古怪东西!

    然而,下一刻,在噼啪的燃烧声中,他忽然听见了别的声音——一阵高声喧闹,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

    脚步声愈来愈响,由几串渐渐变为了一串。

    似乎正有人朝这边前来。

    谢长亭连忙去扑灭池中的火焰,却又不得其章法,七手八脚地忙了一阵,终于赶在来人前,又将那火苗收回了自己手中。

    他心有余悸地靠在池壁之上,一动不动。

    来人渐渐近了,停在他的后方,却没有开口说话。

    谢长亭只好自己回过头去。

    却见对方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时轶若有所思地看向池中人的面庞,见他睁眼望向自己,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不由心念一动,伸出手,替他撩开额前沾湿的长发。

    “你在想什么?”他问。

    谢长亭:“……”

    在想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他摇头,道:“在想扬灵。”

    “你舅舅替他把指骨接上了。听说是你的道童,这几日都好吃好喝照看着。”

    “……嗯。”

    时轶在一旁静了一会。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想问你。”他开口道,语气里藏着好奇,“或许有些冒犯,但你当真不恨吗?”

    谢长亭:“什么?”

    “我不懂凡间的条框规矩,但有人弑你父母亲族,你不恨吗?你师兄推你替他挡剑,你不恨吗?你师门遍地寻你尸首,置你的道童生死于不顾,你也不恨吗?”时轶奇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还是说你们正道修士都这么心中宽广、不计前嫌?”

    谢长亭像是被问住了。

    良久,他开口道:“为什么要恨?”

    时轶也是一怔:“什么?”

    为什么要恨?

    这就好比问一个凡人为什么要吃饭一样。

    他刚要开口,却见谢长亭垂下眼去,状态明显有些不对。

    “为什么要恨?”他凝视着身下泉水,口中喃喃着,“为什么要恨呢……”

    “为什么要恨……”

    他不住重复着这一句话,像是思绪陷在了一片泥潭之中,已然忘却身在何处。

    “……”时轶顿了顿,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谢长亭?”

    “……嗯?”

    许久,谢长亭才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落在时轶身上,混混沌沌,像是没有焦点。

    “我的确不恨。”好一会,谢长亭摇摇头道,“我只不过是……心下不适罢了。”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又重归于清明,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时轶心下觉出不对来,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况且,我师门曾于我有性命之恩。”谢长亭目光落回池中,思绪渐远,“那就当是,一命还一命吧。”

    “是么?”时轶托着腮,看他,“那你是还喜欢你师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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