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死遁后我投敌了 >第79章 动九州(六)
    谢长亭穿行在血肉组成的山洞间,血污脏了衣角。层层叠叠的黑雾向他涌来,却又在即将接触到他的前一瞬纷纷退却。

    洞穴之中,隐约有人声传来。于是他又拔出了剑。

    不知为何,无极一出鞘,方才退去的雾气猛然便朝剑身上聚拢而来,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

    谢长亭皱着眉头,挥了下剑,却怎么也赶不走剑上的黑雾。

    “你不适合修行。回去吧。”

    有人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谢长亭回头,发现重新在自己身后聚拢的黑雾上显出了影像。他仔细看去,发现开口说话的竟然是青年模样的玄鉴真人闻人镜。

    而在闻人镜的对面,立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身后背着一把快要和他整个人一样高的长剑。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剑。

    它如今就在自己手中。

    “我不适合。”背着剑的孩童仰起脸来,面上是与年龄极为不符的讥讽之色,“那抛妻弃子的玄鉴真人便适合吗?”

    对话有些沉重。谢长亭想了想,向那处雾气靠了过去。

    他一走近,雾就散了。可很快又有新的雾气在前面不远处重新聚拢。

    画面中的时轶在练剑。谢长亭很熟悉这样的场景,他曾经在时轶的回忆中见过一模一样的情境。

    每拨开一处雾气,新的画面便会随之出现。画面上的人从一个只比剑高出一点点的孩童,渐渐成长为谢长亭见过的少年。无时不刻,他都不将那把剑拿在手中,一路走过酷暑寒凉,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暗暗憋着一股劲似的,从未露出过半点怯懦。

    熟悉的场景令谢长亭心中的不祥愈发浓重。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这些都是属于时轶的回忆。

    这时候,他又忽然想起,自己曾在书中读到过关于九重血眼的记载:

    误入此处者,大多神智癫狂而死。

    得道高深者,心境也恐为魔念浸染,自此难精进。

    画面转了又转,由冬到夏,又由夏到冬,画面中的身影却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孤单到了近乎有些可怜的地步。

    而到了最后一幕时,画中人的模样已与现在无甚差别。夜已深,月华流转,落在院中一道孑然身形上。

    时轶凝视着手中的无极。他面上那股似乎永远都不服输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漠然。他漠然地看着这把轻而易举便能取人性命的长剑,神情冰冷,好似世间万事万物,都与他并无干系。

    许久,轻轻挥出一剑。

    从力道到弧度,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灵气迸发,无形剑影瞬出。

    谢长亭几乎吃了一惊:有些太快了。

    对于一个出生在凡间、从小耳濡目染红尘气的人来说,他的修为精进……太快了。

    快到了某种不正常的地步。

    谢长亭看不出画中人的年龄。他那时候才多大?便能挥出一剑无形?

    这世上之事,大多是因与果、福与祸相依的。从前见微真人就告诫过他,修行过快,并非是天赋异禀的好事,反倒容易误入歧途,因而他们三个,都须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修行。

    不能再拖了。谢长亭心想。

    九重血眼可以激发人心中的魔念,想必此处,很可能是对付他时轶的绝佳地点。

    既然从外及内,刀枪不入,那从内及外,便是不攻自破。

    谢长亭可见识过他心魔的厉害。那道心魔境中的魔头,仅凭一己之力,连他师父见微真人都能骗过。

    若是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时轶一拿到傀儡头,就走得飞快,追也追不上。

    他不应该不等自己,急急忙忙地只身犯险。

    谢长亭沉下心绪。他打碎黑雾,时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随之在他眼前消失。

    他将无极托到半空中:“去找他。”

    无极立刻调转剑身,领着谢长亭,飞也似的在血肉墙壁间穿梭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赵识君的境况要比这边差出许多。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画面上的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三个:灰衣修士,少年时轶,以及正在回应着画面的整个九重血眼本身。

    闻人镜……闻人镜……

    赵识君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可他全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闻人镜——便是当年那位名动天下,杀身成仁、立地飞升的玄鉴真人之本名。

    这不可能。赵识君哆哆嗦嗦地想,但面上仍然极力维持着镇定。

    兴许只是同名呢?叫这个名字的人虽说不多,但,万一只是重名而已呢?

    他的身后,虚幻的魔主伸出一块血肉凝成的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少年时轶的身形。

    “让我看看。”魔主说。

    然而时轶格外抗拒,一下就躲开了。

    魔主停了一下。

    “你今年多大了?”他沉沉地问。

    时轶神色恹恹:“就这么大。”

    魔主:“……”

    魔主素养很好,并未动怒,反倒是笑了两声。

    “你看起来很不喜欢我。”他很直接地问,“讨厌魔?”

    时轶竟然沉吟了一下:“倒也不是。”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主要是你长得有点恶心。”

    “……”闻人镜看起来快要发火了,“时轶!不得无礼!”

    魔主却是大笑起来,整片九重血眼中的血肉都随之颤动。

    好半天,笑声才堪堪止住。

    “你父亲的确没有看走眼。”魔主道,“小小年纪,杀念太重。”

    他像是判罪一般,宣布了眼前这个少年与生俱来的罪过:“你根本不适合修行这条路。”

    ……

    画面一转,时轶与闻人镜两人一上一下,立在一道长长的白玉台阶上。

    闻人镜在上,神情平淡地俯看着时轶:“从这里下去,便能回到人间。我会派白鹤送你回去的,你不必担心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去吧,回到秋娘那里去。不要再待在无名境中了。”

    时轶将剑抱在怀中:“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闻人镜却是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从小到大,你想要得到什么东西,都太过容易。”他道,“别人眼中望尘莫及、有隔天堑的境界,于你而言,都是触手可得的东西。”

    “可是,时轶,你轻易就得到了别人一生都难企及的修为,心境却并未与之匹配。你太急躁,太贪婪,索求无度,不懂放手。凡是你想要的,都要握在手中——你若是再这般修行下去,它会害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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