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山河故国 >004【一眼斑驳】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 拉大锯,扯大锯, 姥姥家门前唱大戏, 接姑娘,唤女婿,小外甥,也要去, 枕什么,枕刷帚, 盖什么,盖抹布,吃什么,熬土豆块儿,把小外甥肚子撑两半儿.......”

    我看着阿嫂轻轻的念着东北的童谣,望着她怀里已经安然睡去的源源,我听着那一字一句伴随我整整童年光阴的那熟悉的童谣,想着已经远离了我千里的锦州城。

    阿萧一直在火车上,拉着我的手,大大的眼睛,此时已经失去了神采,我只能一直一直的回握住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希望着从我心上传到她的手里。

    而自上车后,全家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甚至于满车厢的人,都是满车厢的愁容与沉寂。

    “阿笙,给。”说话间,阿叔已经走到了我跟前,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里拿着两个玉米面的馒头,示意我拿着递给阿萧一个。

    我看着曾经满身清雅文俊的阿叔,如今却双眼发红,额前的发也不知是被人挤的乱了,还是被迎着一路的秋风吹散开了,总之一脸的狼狈与憔悴,这才从锦州城里走了两天一夜多而已,已然成了这番模样。

    我接过馒头说道“阿叔,你也吃点吧,我们不会生病的,你也要去支撑着家里啊”

    顿了顿我又急着说道“阿叔,火车车程都走了一半了,可家里的阿爹他们都没有吃什么,这样下去会累出病的”

    阿叔看着我,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说道“阿笙,你放心,家里有阿叔照看着那,不会出意外的,一会我就让他们吃点东西,”

    我点了点头。阿叔又看了看我旁边的阿萧说道“再和你阿姐再好好的亲亲,不多时候,就要分开了,”

    “恩,阿叔我会的”阿萧眼里含着泪却坚定的说道。

    “阿笙啊,你长大了,真好啊,越来越懂事了,莫哭,莫悲伤啊,这并不是我们的错,如今铁蹄来征讨着我们,你二哥已经去了前线为国为家而战,你去了上海后,一定要发奋读书,日后为国效力啊!”阿叔看着我一字一句的教导着说道。

    我点点头,抹了一把早已被秋风吹干了的泪,把手里的一个馒头分给了一旁的阿萧后,一直看着阿叔走了过去的背影,像一座大山,稳稳的安在我的心里,很踏实。

    而我曾几何时时的所有心思都是为日后寻得良人而带些许懵懂的期盼,但在今日之时起,就好像,生而不为男儿身,灵魂已然成了男儿志。

    不多时,倩倩走到了我和阿萧这边,看了一眼身旁阿嫂怀里的源源后,对我说道“阿笙,爷爷说前面就是北平了我们要下车了,去做另一个到上海的列车,你先准备好行李,我过会再来找你”

    我点了点头,一旁的阿萧此时更是死死紧握着我的手,我看着阿萧,眼里强忍着的泪,豆大的滚烫着,流了下来。

    “阿姐!”阿萧带着哭腔喊着道,随即挂着满脸的泪水,用她并不够长,又瘦弱的双臂一把抱住我,而我忍含着所有的不舍,所有的心痛,所有离别在即想要说不完的叮嘱.....

    顷刻后我抹着把泪,蹲了下来对阿萧说道“阿萧,姐姐不在,你就要快快的长大,守护咱家,咱爹咱娘,家里越来越需要你了,你不能再偷懒任性随着自己的小心思了,从现在起,你就长大了,你长大了,就要担起家里的责任啊。”

    阿萧满眼的泪,看着我重重的点着头。

    我回身看着我的阿娘,还在病中憔悴着的脸,看着我阿嫂和婶子,满脸泪痕,看着我的爷爷,姥爷,我的阿爹,我的阿叔,大哥,阿堂哥,眼里含着的泪。

    我看着,我的奶奶,我的姥姥,人老着,伤心难过的样子,更让看着的人,心里发酸似的揪着痛。

    都已经步入了迟暮之年,却也要背着流离家园远赴他乡的沉重。

    而此时此刻,这似乎并不足以是为我和倩倩此去上海求学而饱受分离之苦的伤心,更像是,自奉天沦陷后,家里人对所有时态发展而发泄着的往日心中的无限悲呛感。

    言语的交汇怎能说出来自奉天的伤痛,来自东北三省的悲鸣呢!

    一声锋利又些许带着过梁余音的轰隆隆的火车鸣笛声打断了家里的沉浸悲痛,

    “阿笙,走吧。”我阿爹一手拿着我的木箱子,一手拎着倩倩的。

    “好”我应着声说道。

    “阿笙,一切尽在无言之中,你已懂得家里的心”奔于下车之前时,阿叔耳边的话的回音 印在我脑海里。

    我当然知道,家国存亡之际,唯有发奋读书,尽我所能,为国出力。

    而接下来,在周连转往的平静时间里,我与倩倩在阿爹陪送之下,顺利的到达了上海,并在规定的晚报道时间里,顺利的入读了上海同济大学,而期间,阿爹再未做任何停留休息,便直接去了南京。

    临别之时,我只是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双鬓发白了头的阿爹,强忍着泪,说不出的每一句话,皆咽在心里。

    而素来就不爱言语表达的阿爹,头一次嘱咐了那么多的话,就好像舍不得说完一般。

    入住女生宿舍的第一个夜里,我在床上不断的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但就是毫无睡意,片刻后,倩倩打开了灯,踮着脚,轻轻的走到我床边,我顺时掀开了被子,而她也默契的上到了床上,和我紧挨着搂着睡在一起。

    这是我在上海第一个未安眠夜里的,第一次心安,与那时在火车上看阿叔的背影有同一种感觉,很踏实。

    此后无论多少岁月轮逢而过,都不能足以与那晚相比。

    在渐续渐逝的时间里,我们很快习惯了大学的规律,并每天为课程奔波,而我和倩倩还上了夜校的护士培训班,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般,不动着声色的存于大大小小的街道里,存于人们的视线之中,但很快的,噩耗就向我仅有的几个月里的平静生活扑来......

    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日,

    上海的申报早已经开始一条街挨着一条街的向人们宣布着这个对于我,对于倩倩,对我们一家子,甚至对于整个东北人民来说,就像血霎时被抽去了一样,就像骨头被拧碎般的消息,在迎合着新年的欢乐还未庆祝时,就当头一棒的打在了四万万中国人的心里,皆因为一个原因。

    锦州城,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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