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碳酸气泡 >第54章 苏诀
    苏诀放学回家的路上,平日里坐在路边打麻将和善的爷爷奶奶们,今天看见他立马背过身去窃窃私语。

    他转过身来,半挂在脸上的笑容被他敛了回去,他连忙低下头,握着衣服口袋里家门钥匙蓦地收紧。

    苏诀走到家门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深吸口气,一点一点打开门,仿佛那门有千斤重一般。

    不堪入耳的脏话成吨似的向小苏诀砸来。

    这个场境太过熟悉,家里一片狼藉,地上遍布着破碎的玻璃渣子,也不知道是瓷碗还是花瓶的尸骸。

    苏诀面色如常,忽视了周遭的一切。他拿出拖鞋,换好后直接进了房间。

    小小的房门一关,他在废墟中搭建出一片小小的安全地带。

    苏诀从书包里拿出家校联系册,上面的成绩单全部是满分,他看着从上到下满满的100,心里却毫无波澜。

    他把家校联系册往后翻了一页,上面什么内容都没有,老师在正中间打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问号。

    鲜红、醒目,像一根长针,一下便刺进苏诀的脑髓深处。

    旁边注释着一行小字:【请家长及时填写孩子学习情况,并及时签字反馈!】

    小苏诀偏头往门的方向睃了下眼神,一声冷嗤酝酿在喉咙间,最终还是没出口。

    这样的争吵对苏诀来说已经太如常了,在苏诀有记忆开始,他们总是一直在吵架。

    更小一点的时候,他会害怕、会惶恐、会惴惴不安,也时常会在梦里哭着醒来。他们争吵的话他都能听懂,但他也听不懂。

    无外乎是家里的醋又用完了,米长虫了,没人去接小苏诀放学,苏良才今晚又一次夜不归宿……

    无外乎家长里短,奈何深深的嫌隙早就在这三口之家根深蒂固。

    他们家的条件不好,一家三口只能委身住在这间租来的房子里。原来房子里还带着家的暖意,而今只有漫天硝烟和难堪。

    每次苏良才和付卿舒一吵架,苏诀就躲进自己的房间里,假装看着眼前的作业,可那些作业对他来说都太简单了,肮脏的话语会顺着门边的缝隙,钻进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代替上一次的噩梦,成为他新的梦魇。

    今天的争吵各位激烈,苏诀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世界安静了下来。

    暗沉的眸子下,苏诀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他们总觉得他还小,不懂得这人世间纷纷扰扰的情爱憎恨,他确实不懂,但苏诀知道,他们是不相爱的。

    并非叫一声爸爸妈妈,那两个人就会相爱。

    这是天方夜谭。

    人与人之间那点奇妙的姻缘,总是能将两个本不想干的人捆绑在一起,他们孕育下一个生命,但那样出来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诀想不明白。

    他在等,他希望等到他想明白的那一天,苏良才和付卿舒能够再也不吵架,他想要全科满分的家校联系册后面的家长评语能有爸爸妈妈亲笔写上的话。

    说他淘气也好,说他不认真学习也可以,他只希望能是爸爸妈妈写上去的就很好。

    小苏诀也做过很香甜的梦,梦里爸爸妈妈围在桌前,他站在旁边,他们在研究他的成绩单,因为他的成绩单太漂亮,导致爸爸妈妈实在苦恼要怎么在家校册上写评语。

    他们因为他的优秀苦恼,也因为他的优秀自豪。

    而梦之所以是梦,是因为命中注定的无法实现。

    那天的争吵过后,苏良才和付卿舒确实没有再吵过架,他们离婚了。

    苏诀的抚养权,成了两个漠不相关的成年人之间的那最后一丝牵连。

    现实比起想象来的还要更痛些,两个被他叫了万千百声“爸爸”“妈妈”的人,没人要他。

    苏诀最后被法庭判给了苏良才。

    直到那个时候,苏诀才知道,原来付卿舒搭上了一个海外富商,马上就要离境;而苏良才早付卿舒一步搞大了一个有钱寡妇的肚子。

    他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出生了。

    苏诀最信任,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他10岁那年,一个现实接一个现实,毫不留情地甩在他脸上,仿佛就为了告诉他,你从出生就是错误。

    仿佛只要看见他存在,他们就会觉得恶心。

    付卿舒最后回来收拾东西时,苏诀就坐在地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挤在角落里。

    眼角的泪珠无声下坠。

    付卿舒跪在苏诀身侧,眼中含泪:“你等着妈妈好不好?妈妈打点好那边的所有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苏诀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付卿舒咬咬牙,狠下心走了。只留给苏诀一整间房子的破败和狼藉。

    苏良才把他扔在出租屋让他自生自灭,后来被法院传讯两次,才不得已带着他去了寡妇家。

    那是苏诀第一次见那个小弟弟。他在襁褓中哇哇大哭,那天是数九冬日里最冷的大寒,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袖汗衫,脚下是一双通底破洞的鞋。

    他整个人冷的直打抖,嘴唇漫着不正常的苍白。

    两个大人全心全意围着襁褓中的婴孩,没一个人分神搭理站在门口的他。

    苏诀自知身份尴尬,他也从来不是爱争抢的性子,董琴对他还可以,吃的穿的没少过他,苏诀甚至一度对董琴生出些好感来。

    苏诀以为那就是终点了,殊不知,在冬天降生的小小婴儿,毁了他的整个未来。

    董斯年对他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和排斥感,小孩子欺负起人来,花招是大人都想象不到的。

    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在这个重组的家庭里,从来没人会偏心他

    苏诀那天又被董斯年锁在家里的仓储室里,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董斯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极了这个游戏。一开始,他会把苏诀锁进去,等着听他说几句服软的话,然后董斯年再顺势骂他几句就会把他放出来。

    今天的“恶作剧”苏诀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平日里那个居高临下的声音。

    苏诀在黑暗中摸索,他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心中恐慌四溢,他紧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眼泪是没用的东西,只会让董斯年更看不起他。

    苏诀找到墙角,把自己缩了进去,他闭着眼睛,肚子实在太饿了,董斯年又一次在两个大人背过身去的时候,把苏诀的饭碗扫到地上,随即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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