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门忽然打开了，里面光线昏暗，大概只亮着一盏暖色的床头灯，傅远城穿着黑色的绸面睡衣，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开口道：“隔壁客卧空着，你可以进去睡。”
他的头发平时是往后梳的，现在刚泡过澡，发梢略带水汽地放下来，少年感顿时就溢了出来。
沈云书默默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他，迟钝地点了点头。
傅远城看着他，没再说什么，关上了门。
沈云书坐了一会儿，神思不属，进到卧室躺下。
一抬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他心底莫名空落落的。
原以为会睡不着，但很快又感到十分疲倦，意识也就跟着渐渐模糊了。
食物的饭菜香钻进鼻腔，年幼的沈云书早已饥肠辘辘，爬上餐桌才发现没有自己的饭碗。
女人冷哼道：“我让你吃饭了吗？”
小沈云书咬了下唇，自己去厨房捧了碗过来，踮起脚尖去夹盘子里的排骨，筷子突然被猛地一下子打开，吓得他闭了闭眼，筷子应声掉落到地。
女人高高在上地坐着，夹起刚才沈云书想要的那块排骨，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喜欢吃这个是吧？”
紧接着，那块排骨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我偏不给你，整天给我摆着个臭脸。”
沈云书站在原地，仰起头死死盯着她。
“啧。”女人不爽地皱了皱眉，一巴掌拍在沈云书的后脑勺，把人打得低下头往前窜了两步撞上桌角。
“竟然还敢瞪我，你再看一眼给我试试！”
小沈云书额角撞红了一块，拿手捂着后退几步，眼中熏出水汽，“我要告诉爸爸，坏女人！”
女人丝毫不慌，咧开嘴角微微一笑，嘲讽道：“尽管去告，看他是信我还是信你一个小屁孩。”
“我劝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你那亲妈已经死了，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要是再敢惹我，小心我把你赶出去，没人要的死小孩只有去当小乞丐了。”
“……”
在小沈云书懵懂的观念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性之恶。
在父亲面前，女人对他很“好”，父亲不在的时候就会变成恶魔。
小沈云书害怕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饿着肚子等到父亲回家。
当他诉说那些疼痛和恐吓，爸爸却根本不当一回事，认为他是胡说八道，是对女人的偏见。
哀求无人听见，求救无人理会。
原来他真的是没人要的小孩。
小沈云书愈发沉默寡言，被迫承受着女人一次次的虐待。
他看到一张爸爸和坏女人的合照，忍不住拿剪刀把女人剪了下来，找到妈妈的照片和爸爸拼到了一起。
被沈健发现时，沈云书不懂，爸爸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变得跟坏女人越来越像。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何阿姨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呢？”
女人柔声道：“老沈，你别这么说孩子，他又不懂事。”
沈云书站在阴影下，突然用力推了女人一把，小小的身体并不足以撼动什么，沈健连忙扶住女人，气急败坏地拽住小孩细瘦的胳膊，一把提了起来。
小沈云书被他一路拎到地下室，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一边剧烈挣扎一边叫道：“疼……”
负一楼有一间杂物室，沈健推开门把沈云书扔了进去，“别装了！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房门被嘭地一声重重关上，接着传来上锁的声音。
室内没有窗户，透不进光源，周围一片漆黑。沈云书眼前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心头攀上恐惧，他心慌意乱地拍击着房门，“爸、爸爸！”
然而，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唯一的脚步声混合着拍门声渐渐远去，直至沉寂。
小沈云书拍门的力道由急到缓，从重到轻，眼里积聚起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向地板，一时耗光了所有力气。
他试图摸上门把手打开房门，却发现只是徒劳。
黑暗欲将他吞噬，沈云书没有放弃，好不容易找到门边的灯具电键，反复拍按却没有丝毫反应。
好黑……
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沈云书滑坐在地，捧着疼痛的小手，终于忍不住哭喊起来：“爸爸……”
“不要把我关起来……求求你把门打开……爸爸不要生气……”
他哭到全身颤抖，嗓子都喊哑了，爸爸也没有来救他。
似乎知道没用，沈云书又开始低声喃喃，“妈妈……”
只有妈妈才会对自己好。唯一对自己好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健打开门时，小沈云书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脸上泪痕半干，眼神呆滞绝望。
面前的毕竟只是个小孩，沈健看他多少觉得有几分可怜，弯身抱起沈云书站稳，第一句话仍是质问：“知道错了没有？”
沈云书眼睫一颤，沉默一会，木讷地点了点头。
沈健得到满意的回复，深觉这招效果不错，也为以后他一次次地习惯性将沈云书关黑屋的“教育”方式埋下了种子。
“走吧，去和何阿姨道歉。”
闻言，沈云书身体一僵，胃里突然痉挛了一下，喉间泛起剧烈地恶心，特别想吐。
他咬着唇，指了指状态略显怪异的手臂，嘶哑着低声呢喃：“这里好疼。”
沈健碰了碰沈云书细瘦的小臂，发现好像脱臼了。
因为这个“插曲”，不知是沈健真的忘了还是怎么，沈云书没有再被逼迫着跟女人“道歉”。
……
半夜。
客厅传来一阵响动。
傅远城忽而醒了过来，喉间些微干渴，拿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灌了两口。
耳边仍旧响起细微的动静，他起身看了眼房门底部的缝隙，从客厅透进来微弱的光亮。
傅远城打开门，看见了此时此刻，坐在地上的沈云书，他低着头露出小半张侧脸，神色木然，手上轻轻动作着，仿佛在认真做什么事，具体瞧不明晰。
空气中发出“咔咔”声。
傅远城微微蹙眉，掠过翻倒的垃圾桶，走上前仔细一看，只见沈云书手里握着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