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万公子不光在洒玉街是万众瞩目，在整个顺城都有名有姓。
“万老板怎么过来了，小二，还不去准备点吃食，别怠慢了万老板。”掌柜搓着手，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相比已经激动到说不出话来的店小二，他已经算是非常淡定了。
万栩只是摆摆手，道：“来谈个生意，不需要麻烦店家了。”
“生意……”掌柜的视线这才注意到万栩身侧的几人，这回他看几人的目光略微有些热烈，与之前平淡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
“原来你们来咱顺城是和万老板谈生意啊，前几天招待不周，实在对不住……”
“无妨，你先去忙吧，我们还有事要谈。”云徊婉拒了掌柜的示好，带着万栩和江从絮一起上楼，而绯语自觉停住，为三人守在门口。
进了屋之后，万栩看向带着面纱的江从絮，用着标准的中原话道：“姑娘既然要和我谈生意，为何迟迟不肯露面，只让身边人来和我交谈，是不是有点没诚意？”
江从絮和云徊对此都没有太大反应，万栩毕竟行商多年，走南闯北，还拥有属于自己的船运，凭他的眼力，就算最开始没看出来，这么大会功夫也应该明白了。
至于万栩会中原话这件事，两人也没有任何意外，云徊在之前就已经告知过江从絮了，不过就算他不说，江从絮也不认为一个不会中原话的人能够顺利将船队拉扯到南北闻名的程度。
江从絮犹豫了一下，将面纱摘掉，而云徊也瞬间领会她的意思，向后退了半步，留下她和万栩交谈的空间。
“那块翡翠，能再给我看看吗？”
江从絮愣了一下，笑道：“万公子是要验货吗？”
“毕竟是我这两年见到最好的玉料了，自然得谨慎些。”万栩颇有耐心地解释着，与其对比于刚刚竟多了些许温柔来，“不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江从絮摇摇头，从袖中再次拿出那块漂亮的翡翠玉料。翡翠通体清透，外观如同玻璃一样，内里干净，没有“棉絮”状的杂质和瑕疵，仅仅是简单的抛光就让它展现出明显的玻璃光泽。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上好玻璃种翡翠玉料。
万栩的视线自翡翠被拿出来的一瞬间就没从它上面离开过，盯着它的目光透着股审视，甚至不自主地伸手想要去触碰这块光影灿烂的翡翠。
江从絮见到万栩痴迷的模样，自觉将手中的翡翠递上前去，视线落到对面万栩白净的手上，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疑窦。
这位万公子的手……莫名有点小。
江从絮在心里将万栩的手掌大小和自己的比对一番，突然意识到对方的手实在不大，甚至可能还比自己的小。
然而还没等江从絮细想，掌心处陡然腾起的一阵久违的滚烫拉回了她的思绪，原来是两人在递送翡翠的时候，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也因此触发了江从絮对于《青云录》的感应。
眼前的万栩，也是《青云录》中的一员。
江从絮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是心中对于眼前人的重视程度提高了一层。
“确实是好料子。”万栩翻来覆去把这块翡翠看了个遍，就差拿个针去戳一戳了。
“说吧，你们有什么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尽量满足。”
江从絮正色道：“我们听说万老板有一只可以进行南北通商的船队，想上船跟着去见识一番。”
江从絮话音刚落，万栩把玩着翡翠的手突然顿住，眼眸低垂，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抬起头，虽是笑着，但眼里的神色却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你们？”
“我，和我身边的这位。”江从絮指了指自己，接着指向身边的云徊，“我们二人，想跟您出一次船运。”
万栩脸上的笑容敛去，道：“抱歉，这个要求，我做不到。”
话毕，万栩丝毫没有留恋地把手中的翡翠放到一边，起身准备就这样离开。
“为什么？”江从絮虽然猜到可能不容易，但被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还是她没想到的。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女子出现在我的船上。”万栩神色冷漠，说出来的话也冰冷至极，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江从絮一眼，径直离开了房间。
江从絮盯着万栩刚刚坐过的椅子一直没有动静，过了好久才低声喃语道：“不想女子……出现在他的船上，真的是……”
云徊在一旁听着，很轻易地就把江从絮呢喃的几句话听得一清二楚，能感受到江从絮心中此刻的愤怒，甚至能听出来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声的。
“是么？你也这样认为？”江从絮神色倦怠地反问着，对于云徊的话兴致缺缺。
她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安慰之意，但在洛朝待久了，对于被封建礼教束缚太久的洛朝人并不太抱希望，只觉得对方只是安慰之语。
“当然。”云徊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的母亲，她未出嫁之前，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女子，能文能武，她在……她和我父亲算是旗鼓相当。”
“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
“你母亲，现在怎么样？”
云徊愣了一下，似是陷入到回忆当中，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有些复杂，让江从絮觉得自己是不是问错话了。
“她已经仙去了。”
江从絮能感受到一股低气压在两人之间蔓延，听到云徊的话立刻出言：“抱歉……”
“无妨，已经过去很久了。”云徊摇摇头，转而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块翡翠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吗？”
提到翡翠，江从絮有些心虚，但在云徊面前他还是理直气壮道：“从王府的私库里拿的。”
云徊面具下的嘴角轻轻抽搐了几下，道：“黔南王允许你这样动他的私库？”
“怎么不允许，好歹我还顶着个王妃的称号呢。”江从絮撇撇嘴，对于明浔这种净让她干活，还不发工资的资本家，她是一点不介意自取工资的。
她都干了那么久的内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拿块翡翠而已，她就不信明浔还会为此来找她的麻烦。
江从絮越想越觉得自己拿这块翡翠不算什么，也就没注意到身边云徊看着她哭笑不得的表情，木刻的面具已经抑制不住他下面的情绪波动了。
不过还好，他调整情绪的速度极快，在江从絮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以往不动声色的模样，也瞬间让江从絮也冷静下来。
抛开刚刚万栩说的话，这个生意还是要和他做。
因为除了他，基本上没有一个人能拥有一只庞大到能进行南北船运的船队了。
“小姐！万老板怎么走了？你们谈的怎么样？”绯语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东西，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有些凝重的模样。
江从絮摇摇头，刚想开口，就注意到绯语手中熟悉的东西。
“这东西你从哪找到的？”
“这个吗？”绯语举起手中的东西，精致的雕花玉囊和下面的流苏一同垂落，展现在两人面前。
“有个乞丐送来的，说是小姐您丢失的，对了，就是咱们之前在客栈门口见过的那位。”
听到绯语的解释，江从絮心头一凉，侧眸偷偷觑了云徊一眼，正好对上对方看过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吓得她立刻收回目光，心虚地不敢再转头。
绯语忘性大，这会已经不记得昨天自己跑出去的事了，而且就算记得也不会多想什么。但是云徊不会，他一贯心思深沉，又细致入微，再联系一下之前的事情，很轻易就能猜到昨天自己一定不是随便出的门。
云徊一旦产生怀疑，可是一点都不好敷衍。
“那个乞丐也是有点可怜，刚刚他送完玉囊被店小二看到了，好像被拦下来了。”
云徊破天荒地开口道：“所以他现在还没走？”
绯语摇摇头。
“我去谢谢人家吧，毕竟人家捡了小姐的玉囊，还亲自送过来，也算是拾金不昧了。”云徊说罢，便起身离开。
江从絮想拦没拦住，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出去，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两人赶过去的时候，客栈门口已经没有人乞丐的身影了，只有店小二在擦着桌子，嘴里念叨着什么。
江从絮凭着自己对顺城话的浅薄了解，大概能听出都是些不好的话，不过他念叨得极小声，并没有大声宣扬。
“真不巧，看来他已经离开了。”江从絮长舒一口气，冲着云徊挑眉，仿佛在笑话对方扑了场空。
云徊却敏锐地看向门口，快步走出客栈，来到旁边的一个小巷口。
江从絮皱着眉头提裙跟上，还没进入巷子，就听到一声闷响，是拳头打到肉上的声音。
云徊已经先一步到达，看到巷子里的景象轻呼了一声：
“苏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