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男保姆的奇遇 >第1章
    楔子

    东方的晨曦淡得像病妇的脸色,那毫无生机的惨白还没能力驱逐山峰间一砣砣如铅般的黑暗。韩放照例悄悄爬起来,溜出家门,溜出村子,打了三声长长的口哨——这是在通知夜间为他站岗放哨的弟兄们撤退——可以睡觉去了。他再溜进学校,隐身到那一垛干白草之后,眼睛死死盯着那连着校门的两间破房子,耳朵中放出的听觉线一丝不敢懈怠地扑捉着那房内的一切动静。

    自从那个春大少爷走后,韩放已经如此这般地在此时此地守候了三个黎明了。

    破房里的电灯突然亮了,韩放的神经一紧,更是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少时,房门开了,一个身影幽灵似地走出来,一缕灯光中,他看见了她,那当然是她。唉呀!她走上了井台,可恶的老井!可恶的深井,它偏偏总是张着大口等候在她住的屋门外不到10米的地方。当她步向井口,身子往前一倾的当儿,韩放几乎要化成一支利箭射出去……可她稳住了,他当然也稳住了。

    她变成了守井的石桩,他则变成了靠在草垛上的一段木头。时光其实并没流失多少,可他却觉得像被嵌进了永不变格的镜头。她终于活动起身子,一晃一晃地,韩放猜想她是在从井里打起一桶水。果然,她提着一个铝壶回屋去了,韩放的思绪放松的同时,却在翻腾着几种设想和推测:一,她并没有死的念头。二,她还有许多未了的事情,需要时间来处理。三,这个井不是最好的归宿——井是学校的,它每天要用几十担水滋润着三百多名师生,浇灌着半亩菜地,洒湿着校园中心纵横交织的几条土路和南墙内的一大片操场。最主要的,也许是她不想用身子脏污了那水和用一件惨死的新闻搅扰学校的平静清雅并惊吓了她的那些朝夕相伴亲如弟妹子侄的学生……

    这第三点正是韩放早已料到的——即使有许多种死法,但她决不会在学校院里结束生命,因为她毕竟是个自爱自重而对人更有爱心的女子。

    啊,她走出屋门来了,走出校门去了,穿过秋庄稼夹着的小路,向东走去。韩放的精神又是一阵紧张,踮着脚尖尾随着追去。东边只有河,那马涧河从紫云山深处淌出,流经雪楼村东头时汇成一个深潭——黑沉沉,雾沼沼,名字就叫乌龙潭——然后打了个转身,又向东北流去。乌龙潭深有数丈,自古以来就是自杀或杀人的好地方。

    韩放急火火走在玉米和红薯地之间,此刻他多想听见从那看庄稼的草庵中传出点什么声音,可惜啥声音都没有,连扯呼噜声也没有,他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娘那脚!都睡死了!……”

    黑暗像一团团雾气,开始滚动起来,退缩起来,山、树等实物与空间渐现出浓淡不匀的灰色。韩放脚下轻飘飘的,趔趔趄趄地走着,似梦似幻。他但愿自己是在做着一场怪梦。河边大柿树下,他看见她停住了身子。再向前走两三步就是三丈多高的土崖,土崖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潭对岸是高耸入云的尖刀峰。

    韩放顾不得许多了,飞跑着扑过去,一下抱住了她,低求道:“雷老师,雨儿,不能,你不能寻短见啊!……”

    叫雨儿的姑娘死命挣了几下身子,挣不开,急得恶声问:“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不能看着你死……”韩放慌乱地说着,却强行将她的位置同自己调换了一下,用自己的身子堵在了靠崖的一边。

    “你咋知道我要死”雷雨儿不再用力,身子慢慢安定下来。韩放松开胳膊,但却紧紧拉着她一只手说:“你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了,夜里的哭声把人心都割碎了,我是怕……怕你寻短见。”

    “你……知道我为啥要寻死吗”

    “当然是那个混帐王八羔子抛弃了你!”

    “你知道他为啥要抛弃我吗”

    “听说……你得了什么病……”

    “是的,我患了一种奇怪的病!——一种死不了却也许是永远治不好的病。我自己怕痛苦,怕难堪,更怕拖累人,也不相信周围人的好心和耐心。好了,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韩老师,希望你不要再阻碍我。死是每个人的权力!”雷雨儿说完撤了一下手,身子再度向崖边冲去。韩放在放开手的同时只好再扑过去抱住她。二人搏斗似地撕扯了几个回合,各自都累得气喘吁吁,但倩瘦的姑娘毕竟不是棒小伙子的对手。雨儿气得哭了起来:“你为啥剥夺我死的权力你再这样,我、我喊人了!”

    “喊吧,喊来人你就更死不了啦!至于我,落点赖算啥”

    “今儿死不了,往后的时机多着哩!你能看着我一辈子吗!”

    “对,我就想一辈子看住你!”

    “你……凭啥”

    “凭……”韩放迟疑了一下,决定豁出去了,就直通通地道出了隐情:“凭我爱你!三年多了,那种无可诉说而又刻骨铭心的爱!”

    “你!……”雷雨儿惊愕地张大了眼睛:“鬼才相信!”

    “你应该相信!想想吧,从你来到我们学校代课这几年,咱们有多少美好的相处,共同组织学校的讲演比赛、作文比赛、春秋两季运动会、赴乡里的文艺会演、参加县里的迎国庆晚会,还有市里的曲艺会演、月末广场活动……雨儿,我不是个演员,我对你的一片深情,那点点滴滴的流露,我不相信你没有感觉。”

    雷雨儿沉默了,一小片时空里,他们就这样相抱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动人的造型,渐渐地,姑娘抽泣起来,后来,她转过身,依在韩放怀里伤心地哭了一阵,然后抬起头说:“晚了,韩放,你现在捡回一个坏梨子,吃又不中吃,扔又扔不了。在别人眼里,你要不是个傻瓜,那我就是个死乞百赖的!”

    “不!以前我很自卑,觉得咱们……没有可能,现在请你给我这个机会,让世人都当我是傻瓜好了。”

    “我不接受你的同情!不相信你的善良痴心!”

    “我愿对天发誓!要不咱明天就去登记结婚!”

    “听说……你是定过婚的……”

    “已经退了,不是我不要人家,是人家嫌我穷,盖不起楼房,不要我了。”

    “那……你娘……会答应吗?”

    “前天我就将你的遭遇说给她听了,娘说,韩放,你要是个好男人,就把那苦命闺女给我娶回来!”

    雷雨儿被韩放的真诚和他母子的善良感动了,泪如滚珠般哭着说:“医生断定,我这病……是顽疾,很难治愈,不少人为这种病花光了所有的家产,跑遍了整个中国……我……好害怕。人家……就是因为这将我甩了,你……”

    “不怕,我给你治,就是泼出全部家产,哪怕卖房子卖地,哪怕卖光我这一腔热血……”

    “可……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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