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旭安含笑道：“需要谢大人在江南陪我个一年半载，如何？”
“不行！”谢无极顿时没好脸色的而看着他，“本官夫人有孕在身，本官要回京照顾她。”
“谢大人不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吗？”钱旭安不疾不徐的轻问，倒是把谢无极问住了。
脸色不虞的谢无极轻哼了一声，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你想好怎么做了？”
“有个大概的方向。”钱旭安盯着江面，眼中透出一股肃杀。
谢无极扶额，“钱大人，你还年轻，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我们动作可以慢一点。”
“一年还不够慢吗？”钱旭安直接反问。
谢无极直接无言以对，但却不得不给他分析当下的情势。
“江南城这边的情况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你我都可能丢掉性命，你就不怕吗？”
“谢大人怕了？”
谢无极瞪着他，“黎王知道你做事这么冲动吗？”
“他当然知道。”钱旭安提起郎雲昭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赞赏，“我妹夫那人没啥优点，也就对我们家阿盈好这一点可取。”
谢无极简直要吐血。
现在是讨论黎王优点的时候吗？
“钱大人，说说你的打算吧。”谢无极只能退而求其次。
“希望谢大人听后，能全力支持。”钱旭安笑的一脸无害。
只是，等谢无极听完他的计划，差点选择跳船离去。
“你……”气得在原地转圈的谢无极把一只茶杯砸了才平复了情绪。
“你个疯子！”谢无极指着钱旭安的鼻子道：“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死多少人？”
“谢大人，按我方法，死的都是该死的人。”
谢无极怒斥，“女眷和孩子呢？”
“他们既然跟着享受了权势和富贵的生活，自然也要跟着承受罪责。”钱旭安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无极，“谢大人，你该不会说女眷和孩子都是无辜的吧？”
谢无极被他眼中的讽刺给刺激到了，“我从未这样想！他们享受了家族给予的富贵，那自然也要承担家族被毁后的风险。”
此时，船坞已经划到了河中央，四周一览无余。
钱旭安没有任何顾忌的走出船舱，看着灰蒙蒙的天，“谢大人是不是决定下官太过冒进？”
“你还知道！”谢无极轻哼一声，背对着看向别处。
钱旭安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谢大人，江南明明是富足之地，可当地的普通百姓却食不果腹，其他贫瘠之地的百姓，岂不是更加苦不堪言。
在龙城府的时候，我并没有这样深刻的感受。
以前不懂，后来才明白。
因为龙城府明面有罗将军镇着，暗地里还有一位神秘的黎王，一些魑魅魍魉才不敢冒头，也给了那些真正想为百姓做事的官员机会。
真真是应验了那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既然江南的情况已经坏到了骨头里，那就来一场大换血，不破不立！”
谢无极心里沉甸甸的，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当年，他敢做先帝手里的刀子，朝一众世家下手，一个是他想为母亲报仇，一个是他确实看不惯某些世家权贵的做派。
而他，也被亲爹踢出了家门，除出族谱。
午夜梦回，他多少次问过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情值得吗？
此时再看，他终于明白，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有些事情必须需要一些人去做不可。
新上任的江南知府两个多月都没有到任，作为同知的魏大人一没上报，二没派人寻找，只当不知道此事，把持了知府衙门的大权。
“大人，六月的盐要交货了，今年多加了三百万石，现在不加紧一些只怕到时候出不了货。”户房文书不得不提醒正在品酒作乐的魏大人。
“急什么。”魏大人放下酒杯，“咱们江南的盐又不愁销路，他们若是等不了就另找渠道啊。”
户房文书跟着笑道：“大人说的是。只是，多出来的两万石是要运到京城的，只怕到时候不好交代。”
“一个女人而已，怕什么！”魏大人显然是没把周黎烨这位女皇帝放在眼里。
户房文书没有再说话。
反正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最后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有上面的人顶着，就是可怜了普通百姓。
江南明明盛产盐，可盐价却居高不下，导致不少百姓吃不上盐，生了病，把本就贫瘠的家拖累的更加贫苦。
甚至有的人家，直接带着儿女投河自尽。
这样的惨况在江南已经将近十年了，他这个户房文书也不知道还能做多久，或者说他还能坚持多久。
他当初念书科举是为了一展抱负，想要为国为民做一番事情，可到头来……
下衙回家的路上，户房文书一路沉思，一路唉声叹气。
忽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拦在了他回家的路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车帘子，露出一张清隽的面容，“苏光年苏大人，先帝康宁七年的举人，进士考落榜后，被友人举荐做了江南城的户房文书，现已有十二年。”
苏光年先是一愣，而后神色冷峻的呵斥道：“哪来的宵小之辈，竟敢……”
“光年，多年不见，你可安好？”谢无极的声音一出现，苏光年整个人就愣住了。
钱旭安只好靠后坐了坐，把位置让出来。
“无、无极？！”苏光年又惊又喜，“你…你不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上车再说。”谢无极伸手把他拽上马车，须臾便消失在大街的人流中。
还是那只看似破烂的船坞上，护卫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钱旭安端坐在一旁，听着两位大人叙旧和攀谈。
酒过三巡，苏光年问出了心中的猜测，“无极，你是真的来查案的吗？”
“是。”谢无极没有隐瞒。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苏光年眼中含笑，却也带着泪水，“朝廷没有放弃江南城的百姓。
可作为好友，我希望你尽早离开。
此地早已爬满腐骨之蛆，来的人要嘛一同堕落，要嘛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无极，我知道你不会堕落，但那样你就会……我不想你有事，你明白我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