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掀开车帘,她闻到了五茶坊的茶香,真馐堂的烟火味,也看到了在阳光照不到的小巷里,有许多北市来的乞丐。他们猫着身子躲在黑暗中,祈祷着黑夜的降临,能让他们在这附近找到些剩菜剩饭。
“我想救人,但我不能救万民。我想救曼姐姐,可桑姐姐叫我不要再管此事了。她们念着我年岁小,不想让我牵涉其中。可我本已十七岁,自该护佑姐妹,又怎可躲人于后。”久安心里想着。
马车一摇一摇的,她闭了眼,想着桑楠今儿对自己说得话。
“不要担忧·……我怎能不担忧呢?”她喃喃着。
“九月廿五的连山寺,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天曼姐姐究竟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在此之前,曼姐姐就已遭了事,这才去连山寺祈福呢?连山寺的祈福会和坠湖有关系吗?”久安心里揣着种种疑问,却都不得而解。“楠姐姐不希望自己牵涉其中,曼姐姐闭门不见,自己又如能弄明白这其中的种种呢?”
到了府中,天已经彻底暗了。门房看到久安回来了,上门迎接到:“大小姐,您可回来了。今儿黄府的姑娘来过,但听闻你不在府中,便又回去了。”
“既然黄姑娘来了,怎么没派人过来传话?宋伯,这太过失礼了。”
宋伯见久安难得发脾气,瞬间慌了神,道:“小姐息怒,是黄姑娘说不必通传的。”
久安揉了揉眉心。“对不起——宋伯,你让人帮我给黄姑娘传句话,就说我明天一早就去拜访。”
“是,小姐。”
第二天一早,久安便早早收拾好,带着如云一块去了黄府,没想到黄雅芙居然已经在府门等着她了。她那翘首以盼的模样,活像是等着父母归来的雏鸟。
黄雅芙一见久安下了马车,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头上的钗环一晃一晃的。
“久安,你可算来了!快,快进来,我领你去我屋里。”她上来便握住了久安的手。那自来熟的样子着实让久安难以招架。
她与黄雅芙说到底也不过是点头之交,除了上回秋日宴,也没有其他的交情。
她身子僵了僵,想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可看着黄雅芙一脸欣喜的模样,她便想:“哎,握着就握着吧。”
黄雅芙一路上都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和久安说这最近京城发生的重大事情,像什么各地的都护、节度使都要上京觐见皇帝啊,什么皇帝要宴请众臣啊,噼里啪啦,小嘴一直说个不停。不知道的还要以为这姑娘是鸿胪寺少卿的姑娘而非太仆寺呢。
到了屋门口,黄雅芙招呼如云说:“你不用跟进去了,你主子和我还要聊好多闺中事儿呢。”
如云看了看久安,只瞧久安摆了摆手,示意让如云先退下。
见侍女们都已退下,黄雅芙便急冲冲地进了屋。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左顾右盼了一会,将窗户都给关上了。久安见她这样子不自觉笑出了声,黄雅芙立马转身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黄雅芙听了,立刻回道:“哪有的事!我这只是怕隔墙有耳。”她领着久安做到窗边的塌上。
“黄姑娘又有什么秘密,害怕隔墙有耳?”久安不以为意。
黄雅芙见自己居然被好姐妹质疑,急地跳了起来。“那自然是重大秘密要同你说!我看话本上都是这么做的。”她含糊地说道。“还有啊,你我年岁相仿,你叫我雅芙就行,我叫你安安。”
“好好好,那既然是有重大秘密,连我的侍女都不能听,我倒是好想知道究竟是关于何事?”
黄雅芙拍了拍自己身旁,示意久安与自己坐的近些。“自然是前日公主府上发生的事。”她轻声说道。
“我昨日去了宋府,你们府上的门房说你昨日去了桑府。想必久安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吧,嗯?”
看着她那一脸八卦的模样,久安只觉着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曼姐姐是我的姐妹,我自是要为她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哎,你别不高兴嘛。”她推了推久安的胳膊。“好啦好啦,我认真的。那日你晕倒之后,桑楠也吓的晕了过去。她整个人都软倒在了我的身上。可我觉得,也许她不是真的晕倒……”她悄咪咪地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久安听了心中有点不喜。
黄雅芙小手一拍,难得听到有人愿意继续听她把话说下去,她心中大喜。“那日,她虽说整个人都倒在了我的身上,可却是不重。你想啊,她比我高一个个头,真要压我身上,还不得将我给压垮了!可那日,我分明是能撑的起她。”
久安垂眼道:“楠姐姐见曼姐姐因自己入水,心中自是悔恨交加,无法面对这一切。”
黄雅芙思索着,道:“嗯,你说的有道理。那你那日是真晕还是假晕?”
久安指着自己道:“我?我自然是真的晕了过去,不是还有人接住了——等一下,你可知当日是谁接住了我?”她之前一直想着和陈曼有关的细节,竟是忘了这一茬。
“哦,是吕先生的那个学生。”久安只觉得她的眼睛都成了颗桃心。
“那公子真是仪表堂堂,又是吕先生的学生,以后一定会大有出息。”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离题了,心虚得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可别多想啊。人家接了你之后便马上把你交给了一旁的侍女,逾越的事儿可是半点没做。后来啊,局面太乱,公主殿下也没来得及顾上你,还是他看你没马车,把自己的马车匀出来给你呢!美名其曰‘这马车本就是公主派给我们的,我与先生向来不喜坐车,若此时能帮上宋姑娘,那自是最好不过。”
她挤眉弄眼地说道。“要不说人家是吕先生的学生呢!哪像那个什么齐公子,那么多侍女都在呢,他居然还想跳湖救人!还真以为自己是话本中的男儿郎,人人都赶着求嘛!当真是十分失礼!”
想到是楚斯年帮了自己,久安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白,心头一酸。关于他所有的一切已全然刻进她的骨髓。当年燕山初见,惊鸿一瞥,便足已扰了她的心房。然而如今她于他而言,只是素不相识的女子。出于善意,将马车相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