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长久安来(重生) >第34章 不寂静的山谷
    水杉树下,他们沿着河慢慢地漂,进了村子,许伯便带着他去了那岸口。

    许道宁画画的地方在村子的最西边,连接着尧河。

    这是一片石滩,冬天的时候没什么人过来,可夏天的时候,许伯说大家最喜欢在这洗澡乘凉。大树下摆个竹椅,吹着河风,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石滩村子里的人夏天常来,没什么特别的。”许伯见楚斯年正眺望着远方的肃山,不以为意地说道。

    楚斯年又拿出了那幅临摹图,展开来指了指山脚上的小黑点:“许伯,你瞧这画上的黑点,可知他画的是什么?”

    他又接着指了指肃山:“差不多该是那块地方。”

    和画中山脚对应的地点如今早已是杂草丛生,林木密密层层,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建筑的痕迹。

    许伯拿过了楚斯年手中的画,仔细对比了一番说道:“啊,我该是知道他画的这是什么了。这在很早之前,嗯——那会儿我差不多和你一般大,那山脚下是住了一户人家。”

    他啧啧了两声,感叹道:“你可不知道,当年有一场大火将那房子给烧了。那火烧的可大,河面上的风将烟全给吹进了村子。那会儿正值秋收呢,还以为是有人家在烧杂草,一开始都没人在意。直到后来啊,那烟一直往天上跑,将整个天都给弄乌了。”

    “那火啊,将山上的树都给点着了,烧了好多天都灭不下去。”

    许伯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强调道:“这事儿你去问村里任何一个和我同辈的人,大家都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他见楚斯年深色略带悲伤,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哎,没事儿,不都过去了吗?小鸟飞来飞去将树果叼到那儿,这树不也就重新长出来了,这鸟儿不也就重新在那筑窝了嘛?”

    楚斯年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许伯,清冷地说道:“我没难过。”

    这话怼的许伯说不出话来。就说楚斯年那样子说自己没难过谁信啊!

    “那当年那儿住的人家你们可认识?”

    许伯摆了摆手走开说道:“不熟,不熟,隔了这么大一条河呢,就知道那夫妻有一对儿女,不过姐弟俩岁数还差挺大的。那小的三岁的时候,他们还跑我们这儿送过喜蛋呢——哎,也不知道当时起火的时候他们在不在里面,应该不在吧——”

    楚斯年奇怪地问道:“三岁才送喜蛋?”

    许伯坦然地回复道:“你有所不知,我们村子之前和那户人家都不认识,这还是后来才渐渐走近了。是以到了那孩子三岁的时候才补了喜蛋。”

    楚斯年一脸了然,说道:“那您能带我到河对岸去吗?”

    许伯一脸不可理喻地看着楚斯年,道:“你去那儿干嘛?都荒废了,荒废啦!”

    楚斯年拉着许伯的手拜托道:“许道宁先生画的画,画中的房子,对我特别重要。”

    许伯看了楚斯年好一会儿,内心挣扎着,最后还是妥协道:“哎——认识你算是我倒霉咯。”

    他假意讽刺,却带着楚斯年往船边走。

    风平浪静,鸟儿从许家村飞到肃山不用一会功夫,楚斯年也紧跟着它们的步伐。

    许伯在肃山脚下靠了岸,道:“我就在这等你,不上去了。要是太阳下山之前你不回来,我可得先回去了。”

    他拍了拍楚斯年的肩膀道:“别怪我无情无义。”

    楚斯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撩起了衣袍,踏上了那一片荒蛮之地。

    荒山上根本没有路,他只能低着头,扒着树,一点一点慢慢向上爬。

    画中别业的所在之处,如今已是面目全非。那场大火烧的该有多旺,连根枯木都没留下,杂草都已长得和人一样高。

    如若这儿便是吕先生所说的‘终南别业’,那一路向上,顺着水流,就应该能到达《坐看云起图》中所指示的地方。溪水清澈,湍湍流动,从山上顺着石缝流进尧河。

    他找了个掉落的枯枝,当作拐杖,走了上去。

    楚斯年将衣领微微敞开,捧了一手溪水扑到脸上降温。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下巴上,顺着脖子慢慢流入领口。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到他脸上,光影斑驳。

    到了山顶,到了水流尽处,楚斯年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他将树枝放在一边,坐在地上,和马麟笔下的画中人如出一辙。

    落日余晖,流光溢彩,晚霞将天空染成红紫色,光丝将山体包裹。

    远处的群山,看上去似是没什么特别。

    树叶丛中星星点点的白,是休息的白鹭,百鸟争鸣。

    他坐在悬崖上,看着泉水飞驰而下。在楚斯年的记忆里,这是个吕先生从未来过的地方。既未来过,为何指路此处。吕先生又怎能确定,楚斯年能成功理解那句诗中的意有所指呢?

    等太阳落下的时候,山谷便陷入了黑暗。暗淡的月光只在河面上洒下漫天星星。

    等楚斯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时,他才意识到时间已晚。太阳下山之后,可不是一个走进深山树林的好时间,潜伏的野兽,已在那看不见的地方露出獠牙。

    他只能站在这没有什么树木遮挡的悬崖边,等待黎明的到来。

    “沙沙沙——”

    是树叶晃动的声音。他警觉地拿起地上的树枝,站起来做好防御的姿势。

    “沙沙沙——”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站在悬崖边,紧了紧手中的树枝,明白这其实无济于事。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楚斯年看到了星星火光。

    那人扒开树丛,脸上膝盖上都沾满了泥,大概是上山的途中摔了一跤。她握着火把,衣服也脏兮兮的,前襟还湿了一大块。

    “楚斯年——”

    她带着火光朝他跑来,照亮了山谷,照亮了孤独险峻的悬崖。

    河面上不再泛着冷冷银光,而是暖暖红色。

    久安跑到他面前,哭着一张脸。

    “呜呜呜,你这么晚还在山上,吓死我了!”

    他这才发现,原来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支簪子。孤身在黑夜中上山,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鸟叫兽鸣的她该有多么害怕。

    “呜呜,我好想抱你——”她无助地展开双手,本想扑身上来抱住他,手中的东西却让她犯了难。

    楚斯年接过久安手中的火把,拿过簪子将其插在了她的发间,紧紧地抱住了她。他拥住她的那一刻,只觉得心口满满的,整个世界都满满的。两人贴合的那一瞬间,才觉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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