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君若在 >第90章 第九十章
    姜落爬上崖壁,站在洞口往里看。

    洞正中,离洞口两丈远,有一处白灿灿的熔池,热浪铺面而来,火光耀眼夺目。熔池突出地面一尺距离,熔岩沸腾,冒出咕咕水花。天火经久不熄,洞顶、地面与周遭的崖壁皆漆黑如墨。不知积了多少炉灰。纳木说夜晚没有毒瘴,恐怕只是毒性稍减而已。空气搅动,这些炉灰在洞中飞散,久待只怕迟早也要中毒而死。

    阿祖婆婆说万物相生相克。毒火的克星,也许就藏在洞中某处。

    姜落贴着岩壁绕石洞仔细寻找,不时以乌刃戳戳敲敲。转了几圈,毫无发现。走近熔池几步,就被热浪逼退。

    已近子时,姜落苦寻无果,坐在洞口,望着对面山崖发呆。眼前掠过一道黑影,一只黑鸟飞过。她吓得险些跌下崖去。惊吓之后,她不由想起进入落英谷的咒术,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装着藤叶汁的竹管,拔下木塞,指尖蘸了汁液抹在双眼眼角。一阵刺痛袭来,她收好竹管,静静闭眼,仰躺在地上。

    再次张开双眸,只见高高洞顶,沿洞壁往下,凭空出现一处悬洞,洞口狭窄,距地面两丈有余。

    洞壁光滑,不能攀爬。姜落在下面左右踱了几个来回,无计可施,最后掏出乌刃,试着往岩壁上用力刺,竟然刺入寸许。不想乌刃竟如此锋利。

    凭借乌刃凿出的浅槽,姜落顺利攀上洞壁,爬进悬洞。一阵凉风吹动额前碎发,姜落往洞里望去,不远处地上一处突出的岩石,发出淡淡荧光。再远,一片漆黑,不知洞深几许。

    岩洞狭窄,只容一人行走。她走进洞里,凑近才发现地上这块岩石颜色浅淡,似玉非玉,触手冰寒,竟是一块天然冰晶。冰晶有半丈来高,浑圆光滑。她试着推动,只能晃动些许。

    莫非这就是熔池的克星?她不能确定,也只能权且一试。

    姜落走回洞口,探出头,往下张望。看角度,推测落势,若足够大力,也许能令冰晶落入熔池,若是不能,只能再想他法。纳木已死,她是第一嫌犯,必须连夜逃出炼金山。也许今夜是毁掉毒火的唯一机会。

    姜落走回冰晶后面,歇息片刻,运气发力,猛地推动冰晶。冰晶浑圆,咕辘辘滚起来。她紧追在后面持续推动,冰晶越滚越快,她也越跑越快。临至洞口,她最后奋力一推,顺势跪倒在地。冰晶坠落,她却不敢再耽搁,一跃而起,转身往悬洞深处狂奔。

    身后一声巨响,震破耳膜。嗡嗡声中,姜落心中大石落地,欣慰之余,生出无穷力气,奋力向前奔跑。

    不知跑出多远,不知跑了多久,亦看不到后面岩石崩塌,烟尘紧随而来。眼前出现一点亮光,渐渐扩大。挎出最后一步,逃出山洞口,她脚下发软,一头扑倒在阳光里。

    姜落在摇摇晃晃中醒来,自觉伏在一人背上,可闻见淡淡药香。她吃惊睁眼,看见一个男人的耳际。偏头细看侧脸,竟是晁臽。

    “你醒了,”晁臽微微喘息道:“稍后遇到人,我就说你是在方才地动中受伤。你不要说话,我会尽快送你出山。”

    安排如此妥帖,姜落无话可说。沉默片刻,才要道谢,晁臽又道:“你不必谢我。我是受人之托,自有人代你送谢礼。”

    是李桑吉吧。姜落早猜到答案,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再闭上眼睛。

    “纳木是你所杀?”晁臽问道。

    “嗯。”姜落微一点头。

    “你这女子……”晁臽感慨一句,便不再言语。

    这日炼金山外五里处,镇上邮驿来了三位自称来自中原国的贵客。因炼金山声名日盛,近年常有四方客商前来,这三人本不足为奇,所以被称为贵客,全因这家主人是位气质非凡的青年。他自称姚山君,欲会炼金山上师车虽,不想才经地动,炼金山关闭山门,不见外客。

    这三人正是奇袭北岳王庭后,绕道陈国归国的姬玉与至明、至道。

    大军为避开耳目,免起纷争,特选了穿越两国边境的山区归国。姬玉欲暗访炼金山,至明与至道随行护卫。

    至明从暗间那里打探完消息,立刻回来向姬玉禀报。至道自在草原上被泡了几日,便伤了元气,在自己客房休息,听至明回来,亦过来旁听。

    炼金山被地动波及被迫停工,族长车虽失踪,上师纳木失踪,炼金山只进不出。大岳人寻官府讨要订购的军械不得,暴打主事……

    至明将消息一一陈述完毕。姬玉沉吟片刻,道:“军粮被毁,军械延误,大岳今春恐无能力发动大规模战事,如此,燕西关之危已解。”

    虽是好事,却未露一丝喜意。姬玉这几日便是如此,看似沉定如常,然至明与他少年相识,如何看不出平静之下的郁结挫败。

    “还有何事?”姬玉见至明犹豫,遂问道。

    “公子,”至明触到姬玉淡眸,说道:“暗间从几个在食肆饮酒的兵士口中听说,前几日有位亡女来炼金山求见车虽。似是长途跋涉而来。还说,那女子美若天仙。”

    “不是说亡女不露人前,从无人在炼金山外见过她等真容。怎如今这般张扬,莫不是个假冒的?”

    至道不禁问道。

    “我也疑惑,”至明道:“但那时纳木还未失踪,确曾放她进山,还亲自出山采买女子衣饰。应不是假的。”

    “纳木与车虽不合,趁他不在,弄个女人进去故弄玄虚,也有可能。”姬玉道:“亡女住在隅地以北山中,违背禁令独自一人前来确不合常理。”

    至明却道,“公子所言有理。那女子进山当日夜里就再次发生地动,据说倒了一处山崖,纳木就此失踪。众人皆推测他就被压在那处山崖之下。炼金山翌日便彻底关闭,再不见外人,亦无人知道里面状况。不过,当日曾有食肆主人投案有人偷马,窃贼还是位年轻女子。”

    至道渐渐觉出异常,咕哝道:“怎这般凑巧……”

    那夜他见姜落不在树上,以为她被震落地上,跌跌撞撞寻了几遍,也未找到人。地动稍息,他再命人在周围寻找还是无果。当时浊水暴涨,情势危急,他只能带余人撤离。再见姬玉,他虽揽下护卫不利,令姜落失踪的罪责,然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哪里不对劲。姜落那夜表现奇怪,好似提前知道要发生地动,不顾拦阻,坚持要渡过浊水,在坡上歇宿。若不是她坚持,按他的计划,恐怕一队人如今皆已葬身浊水。

    “公子,”至道越想越确定,迫不及待说出猜测。姬玉与至明听完皆沉默。

    “我就说,这女人诡计多端,哪会就死了。定是她诈死,又跑来炼金山害人。”至道气冲冲道。

    “至道,”至明看姬玉脸色渐变,忙喝住他,说道:“若说洛女诈死潜逃还有可能,其余猜测却毫无依据。洛女从未来过炼金山,为何会冒充亡女?她与纳木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再说以她的容貌如何扮成美人。你莫再胡说。这亡女一定另有其人。听闻她偷马就往西北而去,分明是回了隅地。她应出自亡族无疑。只是不知她为何冒险进山,若只为杀一个纳木似是太不合常理……”

    至明还要再说,却被姬玉连声低笑惊得停住,“公子……”

    “至明,你可还记得她回新都所乘马匹后腿有陈国军马烙印,”姬玉沉声道:“她说送祖母归乡,确实没错。因她祖母故乡就是亡族居处。那日跟踪李桑吉的斥候回来曾提到有个女人在隅地偷了军马往西逃走。如今看来,那定是洛女无疑。”

    “可是……”至明不解道:“可是她为何要诈死跑去炼金山杀人。况她与那亡女容貌全然不同,如何伪装?”

    “亡族是前朝皇族后裔。旧籍记载夏皇自命神司,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能卜卦辩吉凶,定人生死,呼风唤雨。不过变幻容貌,又有何难。”姬玉嗤笑一声,眼底隐隐发红,“至于她为何来炼金山,就更好解释。她若为亡族后人,以她性情,怎会坐视族人身处险境而不顾。陈国以亡族胁迫炼金族启用新火炼制毒兵。那新火十有八九就在倒塌的山崖之下。她这招釜底抽薪,算尽天时地利人和,实在高明,我亦自愧不如。”

    只是,她不该骗我!

    姬玉咽下最后一句。不禁以手撑案,躬背忍住胸口刺痛。原来被信任之人欺骗是这种感觉。

    “公子……”至道还要再说,却被至明拉住手臂。至明道:“公子,所幸燕西关之危已解。我等也算出师有功。”说罢,拖着至道告辞出去。

    “你拉我做甚?”至道被至明拖进自己客房,不满道。

    至明一时不知如何向这呆子解释,气得抬手想拍他头,见他那副呆相,以掌化拳,捶在他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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