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抛砖引玉集[民国] >第53章 01
    “叮铃——”

    公馆客厅的电话一响,夏明珠便急匆匆地从卧室里跑出来,奔到楼梯的平台上向下望时,佣人阿虹已将电话筒接在手上听着了。夏明珠精神一振,冲她比着手势打暗示,可不过多时,只听阿虹应答了两声,又将电话挂断了。

    夏明珠似乎有些意外,忙在楼梯上问道:“是谁呢?怎么就挂断了?”

    阿虹在楼下抬了头应声道:“是一位姓孙的先生,要找老爷谈公事,我说老爷不在家,他便说晚上再打来哩!”说罢,重新拿了搁在一旁的抹布,打扫屋子去了。

    夏明珠显见地失落起来,肩膀有气无力地垂着,重新抬了脚往回走,却见原本呆在卧室里的表姐乔白羽已走出来了,好整以暇地抱了肩膀倚靠在门框上。见了表妹便道:“什么人的电话那么要紧,让你连我这个贵客都可以抛下?”

    夏明珠抬着杏仁眼向她望了一眼,那眼神颇为可怜兮兮的,嗫嚅道:“表姐不是都知道吗?何必再问我呢?”

    乔白羽见她还是不愿意说,没好气地哼了口气,将两条胳膊展开,才看见她手指间还夹着一页信纸。她将那信纸抖动两下,气恼道:“我是知道你们俩吵架,却不知道,是那姓谢的三心二意呢!”

    夏明珠一见那张信纸就要伸手来抢,委屈地冒出一点眼泪来:“表姐怎么乱翻我的东西?”

    她实则委屈的并不是乔白羽偷看她的信件,不过是为着男友可疑的行为又是将信将疑,又是心怀侥幸,借这一件事发作一下罢了。不然,那苦闷的心情憋在心里,真是要憋死人了。

    表姐见她还哭上了,语气即刻便软了下来,挽着她的胳膊重新坐回到卧室里,哄道:“哪里是我乱翻你的东西,这一封信,就开了封放在你梳妆台上哩。上头说那姓谢的是将目标转向了教育部处长的女儿曹竹君,和她同去上海游玩去了,你还在家里苦等他的电话!”

    见夏明珠只是红着眼眶不作声,乔白羽简直有些怒其不争,轻推了她一下道:“你还不明白吗?他这是要把你丢开呢!你朋友写给你的信,总可以相信。是哪一位朋友?我倒很赞成这样揭穿把戏、大白天下的举动!”

    这样一说,夏明珠终于有所反应了,拧着眉头道:“不是我的朋友,我哪一个朋友也不是这样的字迹。正因为是一封匿名信,我才很怀疑,兴许它就是空穴来风的诽谤信呢?”

    乔白羽听说信件的来处不明,倒有些吃惊,思忖片刻后道:“你说它空穴来风,我却觉得未必无因。至少信上说谢绍平去了上海,他如今确实不在住处,也没有给你挂过一个电话。他心里要真有你的,不拘多忙,还不能拍一行电报来吗?光凭这两点,信上所说,我已相信八分了。”

    乔白羽是很敏锐果断的女子,她这样下断言,夏明珠心里的期望,已经是彻底破灭了。这下真的滚下一滴眼泪来,哭诉道:“我哪里比不上曹竹君呢?分明以前办学生活动时,他对她也并不热络的呀!”

    乔白羽知道她伤心,但惟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叹着气点明道:“你没有哪里比不上她,只是她有个用人唯亲的爹爹罢了。你大概不知道,她父亲是教育部的处长,头上有个姐姐,她的姐夫去年辞职进了教育部,于今不过一年时间,已经升做科长了。”

    说到此处,口吻已然辛辣讥讽起来,“有这样一个姐夫做例子,那姓谢的又自认有点本事,还怕不能出人头地,搏一个好前程吗?哈!我倒要佩服他这股子钻营的小聪明劲儿,拿出一点哄女人的工夫,省去多少辛苦!”

    这一番话,简直要把夏明珠心中对于谢绍平的印象全然推翻了,同时也不可置信道:“不过区区一个科长,就叫他迷花眼了吗?”

    乔白羽掷地有声道:“是呀!一个小科长就让他趋之若鹜了,这样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好明珠,我虽总说他是你的男友,但那都是在你面前寻开心时的调侃话,你告诉我,你们是切切实实的恋爱关系吗?他让你做他女友,你同意了?”

    夏明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闪过一丝纠结,犹豫道:“他倒是没有明说,不过他约我去看过电影,也去过后海公园划船。”两手交握着,委屈地抬头,“这还不算是表白吗?没事的男女,谁会单独约去划船呢?”

    乔白羽总算露出一个快意的笑脸,痛快地拍一下手道:“这当然不算!傻明珠,这年头开放些的男女,不要说划船看电影,上跳舞厅跳一晚上舞的都有,他没有正式的表白,算什么男女朋友!唉,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我总算放心了。”

    她捏了捏夏明珠沾了眼泪的小脸,心花怒放道:“好了好了,这是大好事,何必哭呢?横竖他计划着疏远你,你只当没认识过他吧!你也不要这样怅然若失,快点认识一个新朋友,就能把这个糟心朋友,很快忘掉了。”

    夏明珠到底不是那样痛快的脾气,一时间缓不过来,恹恹道:“我还敢再认识新朋友吗?一个是这样,恐怕别的也差不多。”

    乔白羽坐到沙发上,凤眼慢悠悠转过半圈,忽而笑道:“这不要紧,我给你攒一个局。我的眼光你总可以相信,即便和你谈不拢,也绝不会是个坏人。”

    这个表姐向来是心直口快的性格,很会拿话开导人,故而她这样一说,夏明珠当下并没有很放在心上。想不到两天后,乔白羽不光自己登门,还带来了另一位表兄,开门见山道:“这个局,我已攒好了,赶着今天来给你做个汇报呢!”

    夏明珠一开始还觉得没头没尾的,恍然间想起她答应帮自己攒的相亲局,一下子别扭起来,胡乱地“嗯嗯”应了几声,目光瞥向一边的表兄,哼哼道:“表哥来干嘛呢?表姐这话只对我说吧,不要让他听到。”

    这一位表哥名叫乔远文,在学校时功课就很不错,工作能力亦是出众,却并不妨碍他是个爱玩乐的时髦人物。此刻悠哉地坐在沙发上,架着长腿喝咖啡,并不计较这个娇气妹妹的排挤之语,还对她友好地一笑。

    另一边,表姐破天荒地对这个弟弟维护了一回,道:“是我把他叫来的,为的就是给你做个证明。我给你约的那年轻人,是你表兄的朋友,现在首都人民医院任外科医生,家里祖辈都是北京人,家世人品经历,都是知根知底的。”

    夏明珠一听是表兄的朋友,先就有些抵触。倒不是她对乔远文存有意见,只是这位兄长在感情上多少有点不着调,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能和他处成朋友,那人对于爱情的态度,首先就要打个疑问号。

    她对着乔远文不大高兴似的鼓了鼓脸,后者看见了,大方地伸手做一个“请”的手势,道:“请说请说,有什么不满意的,都说出来,千万不要客气。”

    夏明珠果然不客气了,揭他的老底道:“三表哥当初第一次见二表哥和二表嫂之后,还效仿人家跑了两次文学沙龙,结识了一个姑娘后没有一个月,就和人家掰了。你的朋友,不要也是这样的人物吧?”

    想不到乔远文当下便摇了摇头,手指头冲她一点,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在骂我花心呢!那我少不得为自己辩驳一句,我和那些女子们相处,时间短的,我并不曾占她们的便宜;时间久一些的,我也不是抱着‘玩弄\‘‘的态度去进行的。我自己也是苦恼,一样的花时间花心思,怎么不像我堂哥那样,一下就认识我堂嫂,人很靠谱不说,还哪儿哪儿讨他的喜欢。只能说是我爱情上的运气太差了。”

    又说,“另外,你也不要冤枉了人家。密斯脱沈虽说是我的朋友,但你不知道吧,他也是你二表哥的学弟呢。还是经由你二表哥,我才认识他的。”

    没有见到真人,确实犯有冤枉的嫌疑,夏明珠便没有说话。

    乔白羽倒一直是站在女士的立场上说话,解释道:“对于这个沈瑜,我也有一些耳闻,风评很不坏。另外我选他,也有一点好处,因他是远文的朋友,即便你和他谈得不好,他也不会和你见怪,且中间隔着你表哥这一层,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可以免去许多尴尬。”

    乔白羽是极力主张她去的,哪怕不为谈爱情,和别人聊聊天换个心情也很好。她的原话是:“朋友的朋友,那也算是半个朋友了,你就‘利用\‘‘他一下,他但凡大度一点,一定不会介意的。”

    乔远文也即刻做出保证:“不会不会,他这个人,对别人的言行都很看淡,轻易不去计较。这一点倒和堂哥很像。”

    夏明珠本来也是决定了要去的。她倒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表姐为自己走出失恋的低谷,费心费力拉来这么个人,连见也不见,未免太辜负她的一片心。这件事便算是初初落定,时间定在两天后的晚上六点钟,于爱林顿番菜馆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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